风铃的余音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
凌清涵站在原地，指尖紧紧捏着那张纯白的名片。
边缘有些锐利，硌着指腹，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提醒她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深沐然。
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依旧陌生，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那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街道，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像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室的疑窦和一种莫名躁动的空气。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名片。
没有头衔，没有公司，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极致的简单，反而透露出一种绝对的自信。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工作台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指尖在触摸板上悬浮了片刻。
然后，她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那三个字。
深沐然。
……搜索结果瞬间弹出。
密密麻麻的词条和图片，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深空集团执行总裁。
最年轻的商业巨子。
毕业于顶尖名校的建筑设计专业。
旗下产业涉及地产、科技、金融多个领域。
最近正大力推动一个融合艺术与商业的大型城市综合体项目——“水镜之城”。
报道里的他，总是西装革履，神情冷峻，出现在财经新闻版块，或者与名流政要的合影中。
与她这个小画室，完全是两个世界。
凌清涵看着屏幕上他那张放大的照片。
眼神锐利，下颌紧绷，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和她刚才见到的那个人，完美重合。
她终于明白，那莫名的压迫感从何而来。
……所以。
他口中的“项目”，就是那个备受瞩目的“水镜之城”？
而她。
一个几乎无人知晓的自由画家。
竟然被他亲自找上门，邀请参与核心的艺术装置创作？
这太荒谬了。
荒谬到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她关掉网页，靠在椅背上，心乱如麻。
那种被巨大馅饼砸中的不真实感，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疑虑取代。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是她？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的声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凌清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您好，请问是凌清涵小姐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声，语速适中，礼貌周到。
“我是深沐然先生的助理，林薇。”
凌清涵握紧了手机。
“我是。”
“凌小姐您好，深先生己经吩咐过了。
关于‘水镜之城’艺术装置项目的初步资料和合作意向书，我己经发送到您的邮箱，请注意查收。”
对方的效率高得惊人。
“如果您对条款有任何疑问，或者需要实地考察项目场地，请随时与我联系。
这是我的工作电话。”
“好的，谢谢。”
凌清涵的声音有些发干。
“期待与您的合作，凌小姐。
再见。”
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
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
……邮箱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封新邮件安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发件人：林薇。
主题：水镜之城艺术项目合作资料 - 致凌清涵小姐。
凌清涵点开邮件。
正文简洁明了。
附件里是几个庞大的PDF文件。
项目规划书。
场地效果图。
概念需求说明。
以及一份细节详尽的合作意向合同。
她点开合同附件，目光首接滑向报酬那一栏。
然后，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个远超她想象的数字。
足以让她未来几年都无需为生计发愁。
甚至可以换一个更大、光线更好的工作室。
……金钱的诱惑是实实在在的。
尤其对于她这样一个并不富裕的独立画家。
但与此同时，那份不安也愈发清晰。
她何德何能？
值这个价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开其他附件。
“水镜之城”的规划图在屏幕上缓缓展开。
那是一个庞大的临湖建筑群，设计极具现代感，大量运用了玻璃和流水元素，试图将建筑与自然水体完美融合。
概念需求里写着，希望艺术装置能“捕捉水的灵魂”，“营造沉浸式的空间诗意体验”。
这些抽象的词语，让她微微出神。
捕捉水的灵魂。
她想起深沐然说的话。
——“只有你画出了水的生命感。”
……她一张张翻看着场地的效果图。
中庭巨大的挑空空间。
连接走廊的透明玻璃幕墙。
甚至户外下沉广场的水幕装置预留位。
每一个空间都充满挑战，也充满了……可能性。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
脑海中，一些模糊的影像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
光线穿过水流，折射出的斑斓色彩。
水滴在不同材质表面滑落的轨迹。
倒影支离破碎又重组的瞬间……一种久违的创作冲动，极其微弱地，在她心口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猛地合上电脑。
像是要阻断那些危险的、令人悸动的念头。
不能冲动。
她告诫自己。
天上不会掉馅饼。
越是诱人的机会，背后可能隐藏着越深的陷阱。
尤其是牵扯到深沐然那样的人。
那样一个……和她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接下来的两天，凌清涵试图让自己忘记这件事。
她照常起床，喝茶，对着画板发呆。
去附近的菜市场买新鲜的水果和蔬菜。
给窗台上的几盆绿萝浇水。
但那张纯白色的名片，像一枚无形的针，始终扎在视线所及之处。
邮箱里那封未读邮件，也像一个沉默的倒计时。
她知道林薇没有再催促，是一种教养，也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仿佛确信她最终会点头。
……第三天下午，白雨笙来了。
抱着一大束新鲜的白色郁金香，像一阵活泼的风卷进了工作室。
“宝贝！
想我没？”
她放下花，给了凌清涵一个大大的拥抱。
身上带着外面阳光的味道和昂贵的香水味。
“快给我看看，有没有饿瘦了？
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白雨笙是她大学同学，家境优渥，性格开朗得像个小太阳。
现在经营着自己的一家小众珠宝设计工作室，主打水元素和自然主题。
也是唯一一个能毫无顾忌闯入凌清涵安静世界的人。
……凌清涵无奈地笑了笑，接过花，去找花瓶。
“你怎么来了？”
“我来视察一下我们凌大画家有没有闭关饿死。”
白雨笙自顾自地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工作台，忽然“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她眼尖地看到了那张被凌清涵下意识用书压住一半的名片。
手快地从底下抽了出来。
“深……沐……然？”
白雨笙念出那个名字，眼睛瞬间瞪大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在插花的凌清涵，声音拔高八度。
“深沐然？！
是那个深沐然吗？！
深空集团的深沐然？！”
凌清涵插花的手一顿。
“……嗯。”
“他的名片怎么会在你这儿？！”
白雨笙几乎是跳了起来，冲到凌清涵面前，举着那张名片，像是举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他前几天来过。”
凌清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
“来找我……谈一个项目。”
……“项目？
什么项目？
水镜之城？！”
白雨笙的反应快得惊人。
凌清涵点了点头。
白雨笙倒吸一口凉气，抓住她的肩膀。
“凌清涵！
你走了什么宇宙级狗屎运？！
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搭上深沐然这条线吗？！
你知道他这个项目有多少顶尖艺术家在竞争吗？”
她激动地语无伦次。
“他居然亲自来找你？！
还给了你名片？！
天呐！
你怎么这么平静？！”
“……我觉得有点奇怪。”
凌清涵老实说出自己的疑虑，“为什么是我？”
“当然是因为你有才华啊！
笨蛋！”
白雨笙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那幅《雨夜·未息》我早就说过绝了！
是那些凡夫俗子不懂！”
她绕着凌清涵走了一圈，摸着下巴，眼神变得狡黠。
“不过嘛……深沐然那种大佬，日理万机，居然亲自来你这小工作室……”她凑近，压低声音。
“他长得是不是跟杂志上一样帅？
是不是特别有男人味？
他有没有对你……没有！”
凌清涵立刻打断她，耳根却有些发热，“他就是来谈工作的。
很……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会亲自来？”
白雨笙挑眉，显然不信，“还留私人号码的名片？”
她晃着那张名片，像是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
“涵涵，听我的！
这机会千载难逢！
不仅要接，还要做得漂亮！”
“可是……没有可是！”
白雨笙按住她的肩膀，眼神难得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但你不能永远躲在自己的舒适区里。”
“你的才华，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而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至于其他的……”她狡黠一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再说了，跟深沐然那种级别的帅哥共事，养养眼也是好的呀！”
……被白雨笙这么一闹，凌清涵心中的天平，似乎悄然倾斜了。
或许。
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或许这真的只是一个纯粹基于作品的选择。
一个她渴望了太久的机会。
她真的要继续退缩吗？
……送走亢奋的白雨笙，工作室重新安静下来。
那束白色的郁金香在窗边静静绽放，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凌清涵重新坐回电脑前。
目光落在那个未读的邮件图标上。
许久。
她移动鼠标，点了下去。
文件下载的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移动。
像是一场命运的加载。
……她点开合同文档，这一次，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
条款清晰，权责分明，报酬优厚得无可挑剔。
甚至包括了创作自主权的保障条款。
看起来，对方给予了极大的尊重和诚意。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
按照名片上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收件人：深沐然。
深先生，您好。
我是凌清涵。
资料己阅。
我愿意尝试。
请问何时方便实地看场地？
言简意赅，像他的风格。
点击发送。
她的心脏随着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剧烈地跳动起来。
仿佛某种闸口，一旦打开，就无法再回头。
……几乎是秒回。
手机屏幕立刻亮起。
只有一个字。
现在。
凌清涵愣住。
现在？
紧接着，第二条短信涌入。
地址发我。
司机半小时后到。
命令式的口吻。
不容拒绝的效率。
凌清涵看着屏幕上那两条简短的信息，仿佛能看到手机那端，那个男人冷峻而不耐烦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工作室的地址。
然后起身。
走向衣柜。
手指掠过那些宽大的棉麻裙。
最终，停在了一件稍微正式些的烟灰色针织连衣裙上。
涟漪己起。
风，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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