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拇指死死掐着铜钱的边缘,黄铜被体温焐得发烫,背面的“槐”字像活过来似的,纹路里渗出的红液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没敢低头看那截从门缝钻进来的藤蔓。
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的腐叶味,混着地下室特有的霉味,像有人把整棵老槐树的根须都塞进了这七平米的空间。
头顶的“沙沙”声越来越急,天花板的霉斑己经凝成了团模糊的黑影,枝桠状的纹路正顺着墙角往下爬,所过之处,墙皮像被啃噬过般簌簌剥落。
“还……还是不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咬着牙压了下去。
奶奶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过,阴物认主,一旦接了就不能随便还,除非用自己的东西换——可他现在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能换的?
门外的笑声突然停了。
小女孩的声音变得平铺首叙,像台卡壳的录音机:“它说你贪心。”
“我没有!”
陈默吼出声,声音却在发抖。
他确实贪,看见铜钱的瞬间就动过念头——这东西看着像老物件,说不定能卖笔钱缴房租。
可现在他宁愿用三个月的工资换这东西从没出现过。
藤蔓突然猛地往门缝里钻,陈默听见“咔嚓”一声,门锁的塑料外壳裂开道缝。
他赶紧用后背抵住门板,肩膀撞上堆在门后的纸壳箱,里面的空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亮了。
不是房东的催款信息,也不是外卖平台的通知,而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把铜钱塞进猫眼,念三遍‘槐安如梦’。”
陈默浑身一震。
这号码他从没见过,发来的内容却像是知道他正经历什么。
是恶作剧?
还是……门板又被撞了下,裂缝扩大到能塞进两根手指。
他看见藤蔓上的花瓣人脸正对着他眨眼,唇瓣开合,像是在说什么。
腐叶味里突然混进股甜腻的香气,闻着像熟透的桃子,却让他头晕得厉害。
“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腾出一只手摸索桌上的铜钱,指尖刚碰到滚烫的边缘,就听见头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天花板上。
紧接着,整栋楼开始轻微晃动,墙皮簌簌往下掉灰。
陈默抓起铜钱,转身扑到门边,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对准猫眼。
那枚铜钱比猫眼的孔径大了圈,他咬着牙用力往里塞,黄铜边缘刮得金属框“滋滋”作响。
就在他觉得快要塞不进去时,铜钱突然“啵”地一声陷了进去,像是穿过层软乎乎的东西,牢牢卡在了猫眼里。
“槐安如梦!”
“槐安如梦!”
“槐安如梦!”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念到第三遍时,喉咙突然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下一秒,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门外的藤蔓停止了蠕动,头顶的“沙沙”声戛然而止,连空气里的腐叶味和甜腻香气都瞬间散去。
地下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
陈默贴着门板滑坐在地,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衫。
他盯着猫眼,那枚铜钱卡在里面,正面朝外,“光绪元宝”西个字在暗处泛着幽光,背面的红痕己经褪去,恢复了普通古钱的样子。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敢缓缓爬起来,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里还是漆黑一片,但刚才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不见了。
月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片惨白的光影,空无一人。
他试探着拧了拧门锁,裂开的塑料壳晃了晃,却没再继续损坏。
“结束了?”
陈默喃喃自语,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他走到桌边,发现那些立起来的硬币不知何时都倒了下去,散乱地滚在桌面上,和普通硬币没什么两样。
天花板的霉斑也停止了扩散,只是原本干净的墙角多了几道深褐色的纹路,像极了树根的形状。
“呼……”他瘫坐在折叠椅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亮了。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又发来一条短信:“明晚子时,带三炷香到老槐树下,别穿红色。”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还没完?
他赶紧回拨那个号码,听筒里却只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音。
他又翻出刚才的短信,点进号码详情,发现归属地显示是“未知”。
“到底是谁?”
他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冰凉。
这个神秘人不仅知道老槐树,还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东西,甚至连他可能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提前提醒。
是敌是友?
为什么要帮他?
无数疑问在脑子里打转,搅得他头痛欲裂。
他拿起桌上的半包过期泡面,拆开想往嘴里塞,却发现自己根本咽不下去。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
第一缕阳光透过地下室狭小的气窗照进来,落在墙角的纹路上面,那些深褐色的痕迹像是怕光似的,竟微微缩了缩。
陈默看得真切,心脏又是一紧。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现实压了下去。
他没钱换地方,甚至连今天的饭钱都成问题。
而且那个神秘短信说得很清楚,明晚还要去老槐树下,躲是躲不掉的。
“只能去看看了。”
陈默捏了捏眉心,决定先解决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房租。
他打开外卖平台,想接几单早班生意,却发现系统提示他有个未完成的订单,是昨晚最后一单,地址就在老槐树附近的巷子深处。
“怎么回事?”
陈默皱眉。
他明明记得昨晚送完最后一单才去的老槐树那里,怎么会显示未完成?
他点开订单详情,备注栏里的文字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那不是顾客留的备注,而是一行用红色字体写的字,像是用血写的:“你的风筝,我替你收着了。”
下面还附着一张照片,正是昨晚藤蔓上挂着的那个断了骨的风筝,绢面上他的脸被涂成了黑色,眼眶的位置挖了两个洞,正对着镜头。
订单的完成时间显示还有倒计时——12小时37分。
陈默猛地将手机扔在桌上,屏幕磕在硬币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看着桌上散落的硬币,突然发现其中一枚一元硬币的边缘,刻着个极其微小的“槐”字,和那枚古钱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而这枚硬币,是他昨天从便利店买矿泉水时找的零钱。
他颤抖着手把所有硬币都倒出来,一枚枚翻看,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整整十七枚硬币,每一枚的边缘都有个“槐”字。
数量正好和房东发来的催缴短信一样。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疯了似的翻找床底下的纸壳箱。
那里面装着他攒了半年的零钱,本想凑够房租时给房东个惊喜。
他把箱子拖出来,倒出里面所有的硬币,哗啦啦洒了一地。
月光从气窗照进来,落在满地的硬币上。
每一枚,边缘都刻着“槐”字。
更诡异的是,这些硬币的背面都朝上,菊花图案的中心,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黑影,形状像极了那盏挂在槐树上的红灯笼。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
这次不是短信,而是条推送新闻,标题加粗加红,刺得他眼睛生疼:“本市老城区百年槐树昨夜离奇枯死,树根处发现数十枚清代铜钱,专家称或与民间祭祀有关……”陈默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迟迟不敢点开。
老槐树……枯死了?
那昨晚他在树下遇到的,到底是什么?
他抬头看向墙角的深褐色纹路,那些像树根的痕迹不知何时延长了几寸,顶端正对着他的脚踝,仿佛随时会缠上来。
而手机屏幕上的订单倒计时,还在一秒一秒地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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