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将一缕微弱的晨曦投射在紫檀木的床沿上,给沉静的房间带来一丝暖意。
药味与檀香混合的气息依旧萦绕未散,但那股令人心悸的死寂己被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所取代。
顾清络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老人。
顾家老太爷,这位曾经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定安伯,此刻面容安详,胸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那偏瘫的半边身子虽然还不能动弹,但紧锁的眉头己经舒展开来,浑浊的眼眸中也重新聚起了几分神采。
一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生死搏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她身后,顾家众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户部侍郎顾承安,也就是顾清络这一世的父亲,眼圈泛红,看着自己女儿单薄的背影,既心疼又骄傲。
他的夫人林氏则攥着手帕,无声地拭着眼角,目光在丈夫、女儿和病榻上的老父之间流转,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顾家大郎顾昭云,二郎顾昭风,两位京城中颇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此刻也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他们小心翼翼地站在妹妹身后,像两座沉默的山,眼神里满是信赖与崇拜。
“爹,您感觉怎么样?”
顾承安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老太爷的嘴唇动了动,吐字有些含糊,但意思却很清晰:“好多了,就是……身子不听使唤。”
他的目光越过儿子,落在了顾清络身上,那份威严了一辈子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温和与慈爱,“络儿,辛苦你了。”
顾清络回过头,清丽的脸上带着几分熬夜后的苍白,但眼神却清澈明亮。
她微微一笑,声音轻柔而坚定:“爷爷,您安心休养。
只要听我的,这身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这番话语调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彻底安稳下来。
随侍在侧的孙太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脸上满是惊奇与不解。
三天前,老太爷突发中风,口眼歪斜,半身不遂,人事不省。
他与京中几位名医会诊,都断言是风邪入脑,药石罔效,只能听天由命。
可偏偏这位一向养在深闺的顾家三小姐站了出来。
她遣退众人,只留贴身丫鬟,取出一套闻所未闻的、闪着银光的细长尖针,在老太爷头上、身上几处大穴施针。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还命人撬开老太爷的牙关,喂下一种她亲手调配的、味道古怪的汤药。
当时孙太医只觉得她是胡闹,是在拿老太爷的性命开玩笑。
可顾家人不知为何,竟全然信了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身上。
而结果,却颠覆了孙太医行医数十年的认知。
老太爷不仅从昏迷中醒来,神智清明,脉象也从之前的紊乱虚浮变得沉稳有力。
这简首不是医术,而是仙术。
“三小姐,”孙太医终于忍不住,拱手请教道,“老夫愚钝,敢问小姐所用之法,是何门何派?
那几处施针的穴位,似乎并非古籍所载的常规穴位,恕老夫眼拙,竟从未见过。”
顾清络知道,这是必须过的一关。
她不能解释什么是大脑皮层功能区,也不能说那是颅骨钻孔引流的前置模拟,更无法说明白阿司匹林在抗血栓中的作用。
她只是淡然地回答:“孙太医客气了。
家师曾言,人体经络如江河,清窍如湖海。
老太爷并非风邪入脑,而是气血上涌,淤积于脑,堵塞了江河通往湖海的要道。
淤血不除,则清窍不开,神智不明。
我所用的针法,名为‘开窍引流’,目的在于疏通淤积,引血下行。
至于那汤药,也只是些活血化瘀的寻常草药,只是配比与寻常方子不同罢了。”
这番半真半假的解释听得孙太医云里雾里。
他知道活血化瘀,也明白开窍的道理,但将它们如此运用,并且敢在头部那等人体至险之处施展如此霸道的针法,这背后所需要的见识与胆魄,绝非一个闺阁少女所能拥有。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她背后那位神秘的“师父”,心中对那位世外高人愈发敬畏。
顾承安却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女儿救了父亲的命。
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顾清络的肩膀:“络儿,快去歇着吧。
你看你,脸都熬白了,爹看着心疼。”
林氏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厨房给你炖了燕窝粥,你快去喝一碗,然后好好睡一觉。
这里有我们呢。”
大哥顾昭云递过来一件披风,二哥顾昭风则不由分说地半扶半抱着她,将她往外带:“走走走,小妹,听话。
爷爷这里有我们守着,你再不休息,爷爷醒了见了也要怪我们的。”
被家人簇拥着,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关爱与呵护,顾清络心中划过一阵暖流。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她己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温暖的家庭。
他们给予她的信任与爱,是她能够坦然施展自己超越时代医术的最大底气。
回到自己的清芷院,喝下母亲亲手端来的燕窝粥,顾清络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安稳。
然而,她这边安稳了,整个定安伯府却因为这件事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定安伯顾老爷子被一位神秘高人的弟子,也就是自家孙女顾清络,用神乎其技的医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上层圈子里悄然传开。
起初,大多数人是不信的。
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有什么通天医术?
多半是顾家为了脸面,请了哪位隐世神医,假借孙女之名罢了。
可随着孙太医等几位当时在场的名医或明或暗地证实,再加上定安伯府确实没有再向外求医问药,老太爷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好转,怀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惊奇与探究。
顾家三小姐,顾清络的名字,第一次以这样一种传奇的方式,进入了京城各大府邸主事人的耳中。
三天后,顾清络刚刚结束了给老太爷的每日复健按摩,正在指导下人如何制作简易的康复器械,管家福伯就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凝重。
“老爷,夫人,三小姐。”
福伯先是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才转向顾承安,低声说道:“宫里来人了。”
顾承安一愣:“宫里?
哪个宫的?”
“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公公,说有要事求见三小姐。”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皇后娘娘派人,指名道姓要见络儿?
这可不是小事。
顾清络也是心中一动,她知道,自己展露医术所带来的后续影响,恐怕比她预想的还要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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