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在铁皮屋檐下打着旋,陈砚刚脱下作战靴,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
绷带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发烫。
他没叫卫生员,自己拆开纱布,用酒精棉擦了两遍,动作利落,眉头都没皱一下。
王班长推门进来时,手里拎着半瓶白酒,军功章别在胸前,边缘有焦痕,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他把酒放在桌上,没开,只盯着陈砚肩膀看了几秒:“你这伤,得缝。”
“没事。”
陈砚低头重新包扎,“还能动就行。”
“你知道你们救的是谁?”
王班长声音压低,“是前哨站最后活着的情报员。
他带回的东西,让指挥部提前锁定了三处火力点。
上面说,这次行动能评‘零伤亡渗透’典范。”
陈砚没抬头,手指缠着绷带,一圈一圈绕过肩胛骨。
他知道那晚的信号弹起了作用。
敌军巡逻队听到爆炸声,全数转向东侧,他趁机从西侧干河床爬上去,把观察员从塌了一半的哨塔里拖出来。
过程中右肩被弹片划开,火光映在他脸上,疼得眼前发黑,但他没松手。
“你扔信号弹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会被打中?”
王班长问。
“想过。”
陈砚终于系好结,“但没人掩护,他们冲不进来。”
王班长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又放回去,改用手按住桌角:“医院来了电话。”
陈砚停下手。
“昨天夜里,你妈……出事了。”
空气像是突然沉下去。
陈砚抬起头,眼神没变,但手指己经卡进绷带里。
“不是意外。”
王班长声音更低,“是网络攻击。
针对她的终端设备,定向爆破神经接口。
她当时正在批改作业,系统强制接入一个加密频道,脑电波被逆向冲击。
现在人在ICU,靠呼吸机维持。”
陈砚没说话。
“警方调了日志,发现攻击源跳转了十七个节点,最后指向一家境外科技公司。
但技术科说,这不是普通黑客行为,是军用级干扰手段。”
王班长顿了顿,“她昏迷前,拔掉了自己的数据线——可能是怕信息外泄。”
陈砚慢慢松开手指,绷带上的血印更深了。
王班长从怀里取出一枚勋章,金属表面有灼烧痕迹,边缘沾着暗红血渍。
“这是你的。
一等功,当场批准。
本来要在大会上发,但现在……你自己留着吧。”
陈砚接过,指尖蹭过那道焦痕。
他记得父亲矿井塌陷那天,母亲也是这样,坐在床边一句话不说,手里攥着他父亲的工作牌,首到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你要走?”
王班长问。
陈砚把勋章塞进贴身内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那里原本放着平安符,现在连同符一起压住了。
“走。”
他说。
“手续我帮你压着。
任务报告我会写成‘重伤休养’,不提你擅自离队。”
王班长从兜里抽出一张纸条,推过去,“这是医院地址。
北城第三军区附属,神经外科特护病房。
她现在不能见人,但你可以申请探视权限。”
陈砚收起纸条,起身去床边收拾行李。
作训服、战术背心、防弹内衬,一件件叠好塞进背包。
他把左手用的笔也装进去——那是他入伍后特意换的,粗杆,握感稳,写字时不抖。
“你这么拼,到底图什么?”
王班长忽然问。
陈砚拉上背包拉链,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图什么。
我只是不想再有一次,人倒下了,我还什么都做不了。”
王班长没再拦他。
门口站着两名战士,看见他背起包,默默让开路。
食堂里还在庆祝,有人敲着饭盆唱歌,笑声混着酒气往外溢。
陈砚穿过人群,没人注意到他肩上的血迹己经染透外衣。
他走到营区边缘,停下。
北方夜空灰蒙蒙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
他伸手摸了摸右肩,疤痕还在发烫,像一块烙铁贴在皮肉上。
背包里有张照片,是他母亲去年寄来的。
她戴着老花镜,坐在教室后排批作业,窗外槐树开花,阳光斜照进来。
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你爸走的时候,我没哭。
你走的时候,我也不会。”
陈砚把照片拿出来,看了两秒,收回夹层。
然后他迈步往前走,脚步没停。
王班长站在宿舍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沙里。
手里那瓶酒始终没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记录本,翻到最新一页,写下:“GX-07执行边境救援任务,负伤未退,成功救出关键人员。
现因家庭重大变故离队,情况属实,建议保留编制。”
写完,他合上本子,抬头望天。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不知是雷还是炮。
陈砚己经走出五公里,背包带勒进左肩,右手始终按在胸口位置,隔着衣服能感觉到勋章的棱角。
他的步伐很稳,没有回头。
一辆军用摩托停在岔路口,油箱上有灰域的暗标。
他走近,跨上去,钥匙插进点火口。
引擎启动的瞬间,他左手握紧车把,右手仍贴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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