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埃皮科洛提亚这个小村庄里,如同溪水般缓慢而平稳地流淌。
张天佑在铁匠奥莱格的照料下,伤势一天天好转。
最初的几个星期是最难熬的。
肋骨的疼痛让他无法随意翻身,左臂固定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刺痛。
奥莱格话不多,但手脚麻利,每天准时为他换药,端来苦涩却有效的草药汤和能糊口的面包、肉汤。
夜晚,木屋外风雨声依旧,但屋内炉火提供的温暖和安全感,让张天佑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些许归属感——尽管是建立在脆弱的基础之上。
他开始观察。
观察奥莱格打铁时肌肉的韵律和火星西溅的节奏,观察村民们来来往往,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巴旦尼亚语交谈,抱怨天气,谈论收成,或者低声议论远方那场几乎摧毁了他的战役。
他像个初生的婴儿,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信息,同时努力隐藏自己的来历和那一口与本地人格格不入的帝国口音。
当他能勉强下地活动时,便尝试着帮奥莱格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轻活,比如拉风箱,或者整理散落的工具。
起初只是出于报答和不想吃白食的念头,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这具“新”身体似乎藏着些秘密。
一次,他试图将一筐沉重的废铁搬到角落,本以为会极其费力,却意外地感觉腰腹和手臂骤然协调发力,那股沉甸甸的重量竟被稳稳当当地提了起来。
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他愣住了,看着自己布满新茧的手掌,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似乎是某个训练场,重复的挥剑、格挡、突刺……“这身体……原主是个士兵?”
张天佑心中暗忖。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尝试回忆。
在帮奥莱格抡大锤打制农具时,他发现自己的发力方式异常精准,锤头总能落在最需要的地方;在劈柴时,手起斧落,木柴应声而开,切口平整。
这些关于力量和武器使用的“肌肉记忆”正一点点苏醒。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帮助”发生在春末。
村里的猎人卡南懊恼地拿着一把崩了口的伐木斧来找奥莱格,抱怨这废铁差点让他被一头受惊的野猪伤到。
奥莱格活计正忙,嘟囔着让他等两天。
张天佑看着那把斧头,鬼使神差地开口:“或许……我能试试修好它?”
卡南和奥莱格都惊讶地看着他。
张天佑没有多解释,他接过斧头,坐在炉边,凭着脑海里突然涌现的、关于金属纹理和淬火温度的片段知识,仔细地将崩口处烧红、锻打、打磨、淬火。
他的动作开始时还有些生疏,但越来越熟练,仿佛有个无形的导师在指引他的双手。
当他把修复如初,甚至刃口更显锋利的斧头交还给卡南时,猎人惊讶地试了试刃口,连连称赞:“森林之神在上!
你这手艺快赶上老奥莱格了!
谢了,外乡人!”
奥莱格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只是哼了一声,继续捶打手中的铁坯,但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这件事很快在小小的埃皮科洛提亚传开。
这个沉默寡言、被奥莱格捡回来的帝国伤兵,似乎有点本事。
第二次是夏初时,两个村里的年轻后生因为地界问题起了争执,推搡间竟抄起了草叉和镰刀,眼看就要见血。
周围的村民大多不敢上前。
张天佑正好路过,几乎是本能反应,他脚步一错,迅捷地切入两人之间,左手格开草叉的木杆,右手精准地扣住持镰刀者的手腕,一扭一卸,镰刀“当啷”落地。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久经训练的战场痕迹。
两个年轻人都被镇住了,围观的村民也鸦雀无声。
张天佑松开手,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了几句劝解的话(他的巴旦尼亚语在这几个月里被迫突飞猛进)。
一场冲突消弭于无形。
老村长拄着拐杖走过来,深深看了张天佑一眼:“外乡人,你身手不错。
感谢你阻止了流血的蠢事。”
从此,村里人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好奇和些许戒备,慢慢多了几分认可和依靠。
他帮村民修好了卡死的门闩,用找到的韧藤和巧妙的结构做了更有效的捕兔陷阱,甚至在秋收时,他展现出的远超普通农夫的耐力和协调性(依旧是那身体的本能),让他成了收割的一把好手。
半年时光悄然流逝。
张天佑身上的伤早己痊愈,皮肤被阳光晒成了古铜色,身体也更加壮实,融入了这个巴旦尼亚小村庄的生活。
他依旧住在奥莱格的铁匠铺里,成了铁匠事实上的助手和学徒,虽然奥莱格从未正式承认过。
他逐渐弄清楚,这具身体的原主很可能是一名帝国步兵,或许还是个有点经验的低级军官,否则不会有那样扎实的战斗基础和组织记忆。
这些技能在和平的村庄里似乎无用武之地,却阴差阳错地帮他解决了诸多麻烦,赢得了尊重。
夜晚,他有时还会梦见电脑爆炸的闪光和潘德拉克震天的杀声,但更多的时候,他听着窗外的虫鸣,规划着未来。
他依然想弄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未来该何去何从,但至少现在,他在埃皮科洛提亚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他与奥莱格之间形成了一种沉默却坚实的默契,与村民们也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他知道平静不会永远持续,动荡的世界终会将触角再次伸向这个偏僻的角落。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变得更强,更需要真正了解这个世界。
而这一切的基础,就在这个他养伤、劳作、并逐渐被接纳的小村庄里悄然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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