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印着傻缺卡通图案的薯片,就那么杵在你沾着血丝的键盘旁边。
刺眼。
我眼皮都没撩一下。
“不用。”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扭回头,盯着自己屏幕上那个还在疯狂砍怪的小人儿。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这才是我原本的世界。
真实得只剩下疼痛和倒计时。
旁边那点光,太亮了。
亮得让人心烦。
那女孩倒也没在意冷脸。
“咔嚓…咔嚓…”她自己嚼得挺欢实,薯片碎屑掉在同样油乎乎的键盘上。
键盘声噼里啪啦,她那边动静也不小,鼠标点得飞快,嘴里还时不时蹦出几句游戏里的脏话。
“靠!
又抢老子怪!”
“奶妈奶我一口啊!
眼瞎?!”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
网吧里永远是这样。
烟雾缭绕,泡面味混着汗酸味,劣质音响放着土嗨DJ。
左边那哥们儿鼾声如雷,脑袋快栽到键盘上。
右边一对小情侣,脑袋凑在一块儿看剧,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嗤笑。
前面一排,几个学生模样的在开黑打团,吼得脸红脖子粗。
“上啊!
集火那个脆皮!”
“控他!
控他!
妈的别让他跑了!”
“五杀!
老子五杀了!
牛逼不?!”
喧嚣。
吵闹。
活色生香。
像一锅煮沸的、黏糊糊的粥。
我缩在角落的机位里。
像一块被扔进沸水里的冰。
格格不入。
冷得刺骨。
屏幕的蓝光舔舐着我苍白的脸。
游戏里的小人儿还在不知疲倦地砍杀,爆出一团团虚拟的血花。
只有自己知道。
肋骨下面那根针,又开始一下下地往里扎。
闷闷的疼。
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又蠢蠢欲动。
我摸出烟盒。
瘪的。
操。
最后一点麻痹神经的东西也没了。
我烦躁地把空烟盒揉成一团,狠狠砸进旁边的垃圾桶。
“啪嗒”一声轻响。
淹没在网吧巨大的噪音里。
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凌晨西点。
网吧里的人少了一些。
空气稍微没那么浑浊了,但那股子混合的怪味还在。
我的眼皮沉得像挂了铅。
屏幕上的字开始模糊、重影。
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地陷在破旧的电脑椅里。
只有肋骨下的疼,越来越清晰。
像有人拿着钝刀子,在里面慢慢地磨。
一下。
又一下。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流进脖子里,冰凉。
我闭上眼,想喘口气。
黑暗里,全是那张薄薄的纸。
“晚期…半年…”医生的声音,冷冰冰的。
爷爷最后那条短信的字,在眼前晃。
还有…银行卡里那可怜巴巴的三百多块。
像一座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一点点淹没你。
“咳…咳咳!”
又是一阵压不住的猛咳。
我赶紧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喉咙里火烧火燎。
摊开手心。
暗红的血丝,比上次更多了。
黏糊糊的,摊在掌纹里。
刺目。
楞楞盯着那点红。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是那个女孩。
她好像刚结束一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发出咔吧的轻响。
然后,她扭过头,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又看了过来。
“喂,”她嘴里还嚼着最后一点薯片,声音有点含混,“你脸色白得像鬼。
真不去睡会儿?”
我攥紧手心,把那点血丝藏起来。
没理她。
烦。
她也不在意,自顾自从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又掏出一瓶矿泉水。
冰镇的。
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
她拧开盖子,咕咚灌了一大口。
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
然后,出乎意料地。
她胳膊一伸。
那瓶刚喝过的矿泉水,“咚”地一声,放在了那袋还没拆的薯片旁边。
就在我沾血的键盘边缘。
“喏,看你咳得可怜。
水,干净的。”
她下巴朝瓶子扬了扬,眼神坦荡得让你无处躲藏。
瓶口还沾着一点她刚才喝水留下的水渍。
你盯着那瓶水。
喉咙干得冒烟。
胃里翻腾的恶心感还没下去。
旁边是她亮得灼人的眼睛。
还有手心那点粘腻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
我猛地转回头。
屏幕上的游戏小人儿还傻站着。
赶紧抓起鼠标,狠狠地、胡乱地点着。
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那个空的可乐罐。
“哐当”一声。
罐子滚落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淹死在蓝光里吧。
心里想着。
这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溺毙在这片虚拟的血肉和喧嚣的噪音里。
一百八十天。
很快就过去了。
角落里,那瓶矿泉水静静地立着。
瓶身上的水珠,慢慢滑落。
像一滴冰冷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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