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石炸裂的轰鸣仿佛还在颅骨深处震荡,余音不绝。
白溪梦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被不断敲击的铜钟里,每一次心跳都带起沉闷的回响,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眼皮重得像是被浇筑了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刺痛。
五感被剥离了大半,只有嗅觉还顽强地残留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药草混合着劣质熏香的古怪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
耳边似乎隔着厚厚的水层,传来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争执声。
“……玄清宗……必须……负责…………笑话!
明明是你家弟子…………测灵石……天价……赔…………天品火灵根……值……”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拍桌子的闷响,像是一出荒诞剧的背景音。
白溪梦的意识在混沌的泥沼里挣扎,试图抓住一丝清明。
天品火灵根?
赔?
碎片化的信息搅得她本就一团浆糊的脑子更加混乱。
滋——哔——检测到宿主意识恢复……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能量风暴后遗症评估中……系统那熟悉的、带着点劫后余生庆幸的电子音,如同破冰的暖流,在她意识深处微弱地响起。
恭喜宿主!
成功完成‘炸毁玄清宗测灵石(友情赞助版)’成就!
获得称号:‘行走的拆迁办(新手限定)’!
并成功引起九州九大宗门长老团集体血压飙升!
可喜可贺!
龙傲天之路,果然不走寻常路!
白溪梦:“……”她努力集中残存的力量,对抗着那股沉重的眩晕感,终于,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了眼。
视野花了片刻,才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粗糙的原木房梁,挂着几张残破的、画着意义不明符文的黄纸。
然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带着浓重药味的薄被。
空气里那股混杂的药味更清晰了,还夹杂着一点……烧焦的糊味?
她费力地转动干涩的眼球,试图打量西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除了她躺的这张床,就只有一张瘸腿的木桌和两条板凳。
墙壁斑驳,角落里甚至能看到几缕蛛网。
阳光透过糊着厚厚油纸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这里显然不是玄清宗那种仙家气象的地方。
“阿弥陀佛……施主,您醒了呀?”
一个清朗中带着点少年气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突兀地在床边响起。
白溪梦猛地一激灵,循声望去。
就在她床边的矮凳上,盘腿坐着一个……造型相当别致的少年。
看年纪,不过十三西岁,身量还未长开。
他身上披着一件本该是杏黄色的僧衣袈裟,只是此刻,这袈裟的境况着实凄惨。
左边袖子整个被撕裂,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衣襟处被燎黑了一大片,边缘焦卷,上面还沾着可疑的灰黑色污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脑袋——顶着一头极其蓬松、根根不屈向上竖起的爆炸卷发,卷曲得极其夸张,像个被雷劈过的黑色鸟窝,在透过窗户的朦胧光线下,甚至能看到几缕卷发倔强地翘着,末端还带着点焦黄。
少年脸上却不见丝毫狼狈或恼怒,反而笑眯眯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点狡黠,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白溪梦,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物件。
他的笑容很干净,与那一头狂野的爆炸头和战损版袈裟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白溪梦的视线在他那头醒目的卷发和明显不属于出家人的头发上停留了好几秒,混沌的脑子艰难地运转着,沙哑地挤出两个字:“……和尚?”
“咳咳,”少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动作标准,奈何配上他那造型,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小僧慧空,自西梵佛土而来,云游至此,恰逢贵大陆九州宗门百年盛事,特来……嗯,观摩学习,增长见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破破烂烂的袈裟上,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说起来,还要多谢施主那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灵根初啼’。
瞧,小僧这身行头,经此一‘润色’,平添了几分历经沧桑的‘战损禅韵’,想必佛祖见了,也要赞一声‘妙哉’!”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抬手,小心翼翼地拂了拂袈裟上那块最大的焦黑痕迹,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白溪梦:“……”她彻底懵了。
西梵佛土?
观摩学习?
战损禅韵?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只记得那测灵石炸了,然后……然后好像被一股巨力掀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前这个小和尚,是被她诈成这样的?
看着对方那真诚(?
)的笑容和堪称行为艺术的外形,白溪梦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那头桀骜不驯的爆炸卷发上。
“你……”她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是和尚吗?
怎么……”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哦?
这个啊?”
慧空小和尚像是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自己那蓬松得惊人的卷发,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带着点小得意,“施主慧眼如炬!
这顶啊,是假发!
行走江湖……呃,不对,是行走红尘,装……咳咳,是方便行事用的道具而己!”
说着,他竟真的伸出两根手指,揪住那爆炸头边缘,“唰”地一下,将那顶极其逼真(?
)的假发整个摘了下来!
白溪梦只觉得眼前一花。
假发之下,赫然是一个光溜溜、圆溜溜、锃光瓦亮的青皮脑袋!
在朦胧的光线下,那脑袋光滑得甚至能反光,与他脸上清秀的眉眼形成了更强烈的视觉冲击。
慧空将那顶夸张的爆炸头假发随意地放在膝盖上,还顺手捋了捋那不屈的卷毛,对着白溪梦眨眨眼:“怎么样?
是不是方便多了?
打坐时不怕压乱发型,遇到歹人还能晃瞎他的眼!
实乃居家旅行、吃瓜看戏之必备良品!”
白溪梦:“……”她看着那颗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得熠熠生辉的光头,再看看他膝盖上那顶狂野的假发,又看看他脸上那纯然无辜又带着点小狡黠的笑容,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这是诈出了个什么神仙?
“我……”白溪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我昏迷了多久?
这是哪里?
玄清宗……三天啦,施主!”
慧空小和尚立刻接口,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这里是九州大选临时设立的‘百草疗愈所’,专供在选拔中……呃,发生‘意外’的弟子休养。
至于玄清宗嘛……”他拖长了调子,脸上露出一丝看好戏的神情,“施主您可是把人家友情赞助的、据说价值连城的‘玄晶测灵石’炸得连渣都不剩了。
这会儿,玄清宗的执事长老估计正揪着其他几宗的管事,拍桌子瞪眼地讨论赔偿问题呢!”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小僧偷听到,那位玄清宗的青阳长老,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首嚷嚷着‘天品火灵根又如何?
炸了我玄清宗的天价石头,就是卖身也得赔!
’啧啧,施主,您可摊上大事儿了!”
天品火灵根?
价值连城的测灵石?
卖身赔?
白溪梦只觉得眼前一黑。
刚穿越过来就是天煞孤星,好不容易逃出来,以为要走上修仙之路,结果第一步就诈了人家宗门的贵重财产,背上了巨额债务?
这剧本是不是哪里不对?
叮!
检测到巨额债务危机!
触发隐藏任务:‘卖身还债(玄清宗限定版)’!
任务描述:宿主身负炸毁天价测灵石之罪孽,唯有以身相许……呸,是以身抵债,拜入玄清宗门下,用余生打工偿还!
任务奖励:免除债务(分期付款版),玄清宗弟子基础福利一份。
失败惩罚:系统将启动‘真·龙傲天·老赖光环’,债务翻倍,并享受九大宗门联合追债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悬赏通缉、法宝定位追踪、公开处刑式催债大会等。
请宿主慎重选择!
系统那幸灾乐祸的电子音适时响起,还在“老赖光环”和“公开处刑式催债大会”上加了夸张的颤音特效。
白溪梦:“……”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晴天霹雳般的“卖身契”任务,也还没来得及对慧空小和尚那“卖身也得赔”的八卦做出反应——“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她耳畔炸开!
简陋的木门,连同那脆弱的门框,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瞬间爆裂开来!
无数尖锐的木屑混合着呛人的烟尘,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倒灌进狭小的房间!
劲风扑面,吹得白溪梦额前碎发和那根呆毛疯狂向后倒伏,眼睛被迷得生疼。
慧空小和尚反应极快,怪叫一声,抱着他的爆炸头假发,一个懒驴打滚就蹿到了床底下,动作麻利得不像个伤员。
烟尘弥漫,光线扭曲。
一道凌厉如电的身影,裹挟着门外刺目的天光,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兵,带着一股斩破一切的锋锐之气,悍然闯入!
烟尘尚未散尽,白溪梦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她的眉心!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瞳孔骤然收缩。
视野中,烟尘如纱幕般缓缓沉降,露出闯入者的真容。
那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女。
一身利落的圆领袍,外层是火焰般炽烈张扬的朱砂红,内衬是生机勃勃的翠竹青,红与绿在她身上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撞色,非但不显俗气,反而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
墨色的短发修剪成干脆利落的狼尾造型,几缕碎发桀骜地垂在光洁的额角,更衬得那张脸线条分明,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眉如墨画斜飞入鬓,此刻却紧紧蹙着,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的古剑,正死死地钉在白溪梦脸上!
她的右手紧握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透着岁月的厚重。
而她的左手,正稳稳地按在剑柄之上——长剑并未完全出鞘,仅仅拔出了三寸!
可就是这三寸剑锋!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森然寒芒,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悬停在白溪梦的鼻尖之前!
距离她的皮肤,只有三寸!
冰冷的剑气,带着铁锈与硝烟般的凛冽气息,丝丝缕缕地刺来,激得她鼻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烟尘在光束中缓缓飘落,如同金色的细沙。
简陋的屋内,药味、焦糊味、木屑的粉尘味,混杂着那道身影带来的凛冽剑气,形成一种诡异而窒息的气氛。
白溪梦僵在硬板床上,浑身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又在眉心的极致寒意下瞬间冻结。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剑尖上流转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锋芒,感受到那锋芒吞吐间带来的死亡威胁。
她茫然地抬起眼,视线沿着那寒光凛冽的剑尖,一寸寸上移,掠过对方紧握着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手,掠过那身红绿撞色、张扬又利落的圆领袍,最终,定格在那张英气逼人、此刻却写满了极度震惊、愤怒、以及某种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悲痛交织的复杂情绪的脸上。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却有一双……白溪梦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在画纸上反复描摹过的眼睛。
锐利,明亮,像永不低头的鹰隼,又像燃烧着火焰的星辰。
只是此刻,那火焰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少女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头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她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那双死死盯着白溪梦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扫过她苍白的小脸,扫过她额头的青紫,扫过她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最终,牢牢地锁住她的眼睛。
仿佛要穿透这具陌生的皮囊,首抵灵魂深处。
烟尘彻底落定。
狭小的屋内,死寂无声。
只有粗重的、压抑的喘息声,昭示着这凝固的画面下,是何等汹涌的暗流。
白溪梦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悬停鼻尖的三寸寒芒,和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床底下,慧空小和尚抱着他那顶宝贝爆炸头假发,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阴影里骨碌碌地转着,看看门口杀气腾腾的红衣少女,又看看床上彻底石化的小土豆,无声地咧了咧嘴。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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