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硝烟、震天的厮杀与绝望的悲鸣……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模糊,最终被一片温暖、柔和的光晕彻底取代。
耳边不再是刺耳的魔啸和空间崩裂的轰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富有韵律的“咚咚”声,沉稳而有力,仿佛隔着温润的水波传来。
还有另一种更轻快些的“噗通、噗通”,如同欢快的小鼓点,紧紧依偎着那沉稳的节奏。
鼻尖萦绕的,也不再是血腥与焦土的气息。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安的味道。
像是春日暖阳下晒得蓬松柔软的棉絮,带着阳光的暖香;又像是雨后青草地上沾着露珠的嫩芽,散发着清新自然的生机;其间还混杂着一种淡淡的、令人垂涎的甜香,像是刚出笼的桂花米糕,带着暖融融的烟火气。
身体……好轻。
没有撕裂般的剧痛,没有枯竭的沉重,只剩下一种被温暖水流包裹的、慵懒的舒适。
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的摇篮,被最温柔的力量守护着。
“娘亲,娘亲!
小囡囡今天是不是特别乖?
她好像动了一下下呢!”
一个清脆稚嫩、充满活力的童音,如同玉珠落盘,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期待,穿透了那层温暖的包裹,清晰地传了进来。
“傻小子,你妹妹还小呢,哪能那么快就踢你娘?”
另一个声音响起,温婉柔和,如同春日里拂过柳梢的微风,带着笑意和宠溺,“不过我们阿灼啊,将来一定是个活泼的姑娘。”
阿灼?
是在叫我吗?
这名字……有点陌生,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暖意?
“那是!
我苏临风的闺女,生来就该是九天翱翔的凤凰!”
一个爽朗洪亮、中气十足的男声紧接着响起,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得意,“夫人,你且安心养着,待我再去猎几头上好的灵鹿来,给我闺女补补!”
苏……苏临风?
苏家?
纷乱的意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一些零碎的画面和声音强行挤入:一个宽敞明亮的厅堂,雕梁画栋。
一个穿着粉嫩襦裙、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笨拙地踮着脚尖,试图去够高几上摆放的一盘晶莹剔透的灵果。
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旁边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小小的肩膀。
抬头,是一张年轻俊朗、带着无奈笑意的男人脸庞,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是苏临风?
她的……爹?
“阿灼,慢些!
想吃果子爹给你拿,摔着了可怎么好?”
另一个画面:夜色温柔,烛火摇曳。
她躺在一张铺着柔软锦被的小床上,额头上似乎有些发热,喉咙干涩难受。
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带着令人安心的药草清香。
接着,甘甜的蜜水被小心翼翼地喂入唇间。
床边坐着一位眉目温婉如画的女子,眼中盛满了担忧和心疼,正是方才听到的那位“娘亲”。
“阿灼乖,喝了药就不难受了,娘亲给你唱小曲儿……”还有那个清脆的童声主人……一个虎头虎脑、比她略高一点的男孩,总是拿着一把小小的木剑,在她面前“嘿哈嘿哈”地比划,一脸严肃地说:“妹妹别怕!
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等我练成了绝世剑法,保护你!”
哥哥……苏煜?
纷杂而温馨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刷着那十万年战场留下的冰冷印记。
属于“灼华”的浩瀚与悲壮,正在被“苏清灼”这个身份所带来的、琐碎而真实的温暖一点点包裹、覆盖。
原来……这就是轮回?
这就是……家?
意识沉浮间,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推动着,沿着一条充满生机的通道前行。
外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包裹周身的温暖水波感渐渐变得稀薄。
“夫人!
用力!
看到头了!”
一个陌生的、带着激动和鼓励的女声响起,似乎是产婆。
“我的阿灼……我的孩子……”娘亲的声音带着痛楚的喘息,却又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温柔。
“快了!
夫人再坚持一下!”
爹爹的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紧张得有些变调,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
终于!
一股巨大的推力传来,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哇——!”
一声嘹亮、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骤然划破了房中的紧张气氛,也彻底宣告了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苏清灼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
视野还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柔和的光晕。
身体被一双温暖而略显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然后被一块柔软温热的布巾包裹住。
“恭喜老爷!
恭喜夫人!
是位千金小姐!
您瞧瞧,这眉眼,这哭声,多精神!
将来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产婆喜气洋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被抱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怀抱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馨香和暖意。
她努力聚焦视线,对上了一双含着泪、却盛满了星辰般璀璨笑意的温柔眼眸。
是娘亲,林婉蓉。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脸色有些苍白,但那笑容里的幸福和满足,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
“阿灼……娘的阿灼……”林婉蓉的声音带着哽咽,轻轻唤着她的乳名,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般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紧接着,一张胡子拉碴、眼圈泛红、却咧着嘴傻笑的俊脸凑了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苏临风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碰了碰她的小脸蛋,那触感温热而真实。
“闺女!
哈哈哈!
我苏临风有闺女了!
阿灼,我是爹!”
他笑得像个傻子,声音洪亮,震得苏清灼小小的耳膜嗡嗡作响。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也挤了过来,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和兴奋,正是五岁的苏煜。
他伸出小手指,似乎想戳戳妹妹的脸蛋,又有些不敢,只是好奇地问:“娘,妹妹怎么红红的,皱皱的?
像个小猴子?”
话一出口,立刻被他爹敲了个爆栗。
“臭小子!
胡说什么!
你妹妹是天下第一好看!”
苏临风瞪眼。
“哎哟!”
苏煜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襁褓里的小人儿。
苏清灼,或者说,刚刚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灼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爹娘的笑脸,哥哥的委屈,产婆的恭贺……这些鲜活而嘈杂的声音和画面,与记忆中那永恒的寂静战场和玄渊最后那声绝望的嘶吼,形成了无比强烈的、近乎荒诞的对比。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发出的却只是几声无意义的咿呀。
这就是……新生?
十万年神灵的庞大意识被禁锢在一个初生婴孩脆弱的身躯里,如同巨龙困于浅滩。
她无法言语,无法行动,只能用一双异常清亮、仿佛沉淀了万载时光的眼眸,无声地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充满烟火气息的世界,审视着这些自称是她“家人”的、情感炽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的凡人。
心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悄然划过。
是那血色符文残留的感应?
还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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