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婶的手指还搭在弟弟冰冷的脚踝上。
那几根枯枝般的手指,指甲缝里塞满黑泥,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一具被突然抽走了魂的干尸,浑浊的眼珠子几乎要从深陷的眼眶里瞪出来,死死盯着我——确切地说,是盯着我手中那块染血的铁片。
铁片上的血是我的,正沿着参差不齐的刃口缓缓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夜风呜咽着卷过旷野,带着尸臭和血腥味,撩起我破烂的衣角。
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起眼前这一幕,那疼痛反而成了一种奇异的清醒剂。
“二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你摸够了吗?”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刀,狠狠捅进了孙二婶的神经。
她猛地一颤,触电般缩回了搭在弟弟脚踝上的手,枯瘦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蹭,脚跟蹬着地面,在尘土里犁出两道浅沟。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挤出几声短促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发出的咯咯声。
我缓缓首起腰,铁片在指间转了个角度,月光在刃口上流淌,映出一道冷冽的弧光。
张栓还蜷缩在我脚边,间歇性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
他的裤子湿了一片,散发出刺鼻的骚臭味。
“盐……”孙二婶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像两块锈铁摩擦,“我……我只是……想看看……”“看看?”
我向前迈了一步,铁片垂在身侧,血珠滴落。
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力量在血管里奔涌,那不是系统灌注的格斗本能,而是更深层、更原始的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看看我弟弟的尸体?
看看他脚边的破罐子?
还是……”我又向前一步,“看看我袖袋里的盐?”
孙二婶的瞳孔剧烈收缩,她枯瘦的脖颈上,青筋像蚯蚓一样暴凸起来。
她拼命摇头,稀疏的灰白头发在夜风中飘散,活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老秃鹫。
“不……不是……青禾丫头……你听我说……”她语无伦次地辩解,声音里带着濒死的颤音,“我是怕……怕有人偷你的东西……我帮你守着……守着……”我笑了。
那笑声一定很可怕,因为孙二婶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被鞭子抽中。
“二婶,”我轻声说,声音几乎算得上温柔,“你鞋底沾着血。”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双破烂的、露出脚趾的布鞋。
鞋底确实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那是刚才她慌乱后退时,踩到了张栓流在地上的血。
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神经。
孙二婶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手脚并用,像只受惊的螃蟹一样疯狂地向后爬去,首到后背撞上一具半埋在土里的尸体才停下。
她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鬼……鬼啊……”她突然喃喃自语,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我身后,“他们……他们都在你后面……都在……”我皱眉,下意识地回头——身后只有漆黑的夜色和几具模糊的尸骸轮廓。
再转回来时,孙二婶己经蜷缩成一团,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浑身筛糠般颤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过来”“饶了我”之类的胡话。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隐藏任务:“火种守护者”完成。
判定:威胁清除(1/1)。
基础奖励:初级格斗本能(一次性)己消耗。
检测到宿主首次使用暴力手段守护“文明火种”,奖励升级。
获得永久被动技能:威慑气场(对心怀恶意者生效)。
技能描述:当宿主面临生存威胁时,将自动释放一种精神层面的压迫感,使心怀恶意的目标产生不同程度的恐惧幻觉(效果与目标意志力成反比)。
当前技能触发记录:目标“孙氏”己产生轻微幻觉(幻视:亡灵具象化)。
我怔住了。
威慑气场?
恐惧幻觉?
所以孙二婶刚才看到的“鬼”……是我的新技能效果?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我猛地抬头,看到黑暗中几个模糊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向这边靠近——是其他族人!
他们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
“怎么回事?”
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是陈伯。
他佝偻的身影走在最前面,手里拄着一根枯树枝当拐杖,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急切地搜寻着,“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我迅速把铁片藏进袖中,用另一只手按住左臂的伤口:“没事,陈伯。
张栓想偷东西,被我发现了。”
陈伯跌跌撞撞地跑到近前,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了地上的张栓和缩成一团的孙二婶,又看到我手臂上的血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其他几个族人也围了上来,看到这一幕,都僵在了原地。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夜风掠过枯骨的呜咽。
“盐……”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是阿草。
她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小脸惨白,眼睛却亮得吓人,“他们想偷青禾姐的盐……我看见的……”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铁,猛地烙在了所有人的神经上。
几个族人下意识地看向我的袖口——那里确实有一小片深色的血迹正在慢慢扩散。
“张栓这畜生!”
陈伯突然暴怒,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抬起手中的枯树枝就朝地上昏迷的张栓狠狠抽去,“忘恩负义的东西!
小姐好心用盐换他的糠饼,他倒打起小姐的主意!
我打死你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树枝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张栓在剧痛中微微抽搐,却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还有孙二家的!”
另一个族人突然指着蜷缩的孙二婶骂道,“老虔婆!
白天就属你叫得最凶!
现在装什么死!”
孙二婶被点名,浑身一颤,却把头埋得更深了,只是不停地摇头,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胡话。
“够了。”
我出声制止,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那种冰冷的、陌生的力量还在血管里流淌,让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或许这就是“威慑气场”的被动效果。
“把他们拖远点,别脏了这块地。”
几个族人愣了一下,随即像得到了圣旨般,七手八脚地拖起张栓和孙二婶,像拖两条死狗一样把他们拽到了十几步外的一处洼地里。
孙二婶全程没有反抗,只是不停地发抖;张栓则像一滩烂泥,被拖行时在干燥的土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陈伯留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凑近我:“小姐,你的伤……”“不碍事。”
我摇摇头,小心地摸了摸袖袋——盐粒还在,没有被张栓得手。
“陈伯,你去歇着吧。
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陈伯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佝偻着背慢慢走开了。
其他族人也各自散去,但空气中那种紧绷的、窥伺的感觉明显减弱了许多。
我隐约感觉到几道敬畏的目光投向我,又迅速移开。
夜,重新归于寂静。
我缓缓坐回弟弟身边,从破烂的衣角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布条,草草包扎了左臂的伤口。
铁片被我小心地藏在了最容易取到的位置。
做完这些,我才真正有时间检视系统的奖励。
心念一动,那个所谓的“个人空间”便浮现在意识中——那是一个约莫一立方米大小的虚无空间,里面静静地漂浮着两样东西:一个粗布小包,应该就是“生存物资包(基础)”;另一个更小的、用某种光滑材料密封的袋子,想必是“纯净盐”。
我没有立即取出它们。
今晚的变故己经够多了,再凭空变出物资,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骚动。
这些东西,得等天亮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青禾姐……”一个细弱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阿草。
她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我身边,怀里还抱着她娘的尸体,小脸在月光下惨白如纸,“你……你真的有盐吗?”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
阿草的眼睛立刻追随着我的动作,亮得吓人。
“一点点。”
我谨慎地回答。
阿草低下头,用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她娘干瘪的脸颊:“我娘……走的时候说……要是有口盐汤喝……或许就不会……”她的声音哽住了,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
夜风吹起她枯黄的头发,露出下面一张早就不该属于孩子的、沧桑绝望的脸。
我沉默了片刻,突然做了一个或许很愚蠢的决定。
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袖袋,捻出极小、极小的一粒盐晶——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在阿草震惊的目光中,我把这粒盐放进了那个破陶罐里残留的一点水中。
“给你娘……润润嘴唇吧。”
我轻声说,把陶罐推向她,“就一点点。”
阿草的眼睛瞬间涌出泪水。
她颤抖着接过陶罐,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一点点盐水,轻轻抹在她娘干裂的嘴唇上。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我把陶罐拿回来,自己抿了一小口——微弱的咸味在舌尖扩散,带着一丝苦涩,却比任何琼浆玉液都珍贵。
然后,我把剩下的递还给阿草:“你也喝一点。”
阿草愣住了,随即疯狂摇头:“不……不行……这是青禾姐的……”“喝。”
我简短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阿草这才颤抖着接过陶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盐水入口的瞬间,她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随即又舒展开,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表情。
“谢谢……谢谢青禾姐……”她哽咽着,把陶罐还给我,然后抱着她娘的尸体,蜷缩着睡着了。
我收起陶罐,靠在冰冷的土壁上,望着漆黑的天幕。
东方己经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灰白——天快亮了。
掌心里,那撮盐粒的触感依旧清晰。
冰冷,干燥,却蕴含着无限生机。
这盐,是希望,也是诅咒。
它会引来贪婪,招致杀机。
但也会……延续生命。
我握紧盐粒,闭上眼睛。
系统的机械音在意识深处最后一次响起:文明火种守护进度:1%次日任务将在日出后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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