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的灯泡在风中摇晃，陈砚之蹲在旧乒乓球台旁，借着手电筒的光在水泥地上画受力分析图。
秋风吹过铁窗，把他的校服灌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草稿纸上用铅笔写了又擦的公式 —— 那些被唐若雪偷走的草稿纸，其实是他向食堂阿姨讨来的菜单背面。
苏晚晴推开门时，手里攥着本用报纸包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面贴着片银杏叶，叶脉被红墨水染得斑驳，像滴在雪地上的血。
"今天值日生又收走了你的粉笔？
" 她蹲下来，看见他用树枝在地上画的电路图，节点处标着极小的”晚“字，是用银杏叶的形状勾的。
陈砚之没说话，把冻僵的手往袖口里缩了缩。
自从上周唐若雪让值日生每天收走他藏在讲台缝隙里的粉笔，他就开始用树枝当笔，用操场的地面当草稿纸。
苏晚晴递过笔记本，指尖划过他写满公式的掌心："我抄了前两章，你看这里......"物理课的铃响得格外刺耳。
陈砚之攥着从扫帚上掰下来的树枝，在教室后排的地面上推导牛顿定律，粉笔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球鞋上。
张老师的教鞭突然敲在他课桌上："陈砚之，你是在给蚂蚁讲课吗？
"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唐若雪举着手机，镜头对准他脚边的电路图。
"穷鬼连纸都买不起，还学什么物理？
" 唐若雪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银杏叶响，"不如去帮你妈擦病房玻璃，还能赚两毛钱。
" 陈砚之的树枝断在水泥地上，他看见苏晚晴猛地站起来，笔记本在课桌上拍得山响。
"老师，他的解题思路比课本更简洁。
" 苏晚晴展开笔记本，纸上画着片银杏叶，叶脉被标上了力的矢量，"用叶片角度计算风力分力，比坐标系更首观。
"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划过叶脉交汇处的公式，那里标着极小的”砚“字。
唐若雪的冷笑盖过了粉笔划过黑板的声响："穷鬼的歪门邪道也配叫解题？
" 她冲上前，一把扯过笔记本，撕裂声像冬天的树枝断裂。
苏晚晴的银杏书签从本子里掉出来，红色叶脉在阳光里晃了晃，落在陈砚之脚边。
那天傍晚的操场飘着细雪。
陈砚之蹲在双杠下，用小石子在地上默写物理公式，指尖冻得通红。
苏晚晴的围巾突然裹住他的手，带着体温的毛线蹭过他手背的冻疮："他们拿走我们的笔，我们就用天地当纸。
" 她蹲下来，用围巾角擦去他掌心的石粉，露出下面浅浅的茧。
星空在教学楼的剪影后闪烁，远处传来晚自习的读书声。
陈砚之看着苏晚晴呵出的白气，突然发现她校服领口露出半截纱布 —— 是今天唐若雪扯笔记本时，她被纸划破的脖子。
"疼吗？
" 他低声问，石子在”F=ma“的公式旁划出歪斜的线。
苏晚晴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新的银杏书签，这次叶脉染成了金色："你看，碎了的叶子能做书签，碎了的公式也能长成树。
" 她把书签塞进他掌心，体温透过纸页传来，"明年春天，我们在银杏树下建个错题本，用年轮当坐标轴。
"雪粒子落在他们肩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砚之望着地上的公式，发现苏晚晴用石子在每个节点旁画了小银杏，像散落在星空中的种子。
远处的银杏树在风中摇晃，枝头的残叶沙沙作响，像在默诵这些用疼痛写成的公式。
深夜的器材室，陈砚之借着月光修补苏晚晴的笔记本。
被撕碎的银杏受力图旁，他用铅笔描上了星空，每颗星星都标着力的符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他摸着掌心的书签，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扫帚扫地的声音 —— 是母亲下夜班的脚步声，像极了他在地上画公式时，树枝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
这一晚，他梦见自己和苏晚晴站在银杏树下，用积雪当纸，用树枝当笔，写下的公式化作蝴蝶，带着红色的叶脉飞向星空。
而唐若雪的银镯子不知何时碎了，每一片都嵌在年轮里，成为他们错题本里最锋利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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