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散发着霉味和排泄物恶臭的石板地。
米尔萨蜷缩在帝都警备队黑牢的角落，绳索勒出的瘀伤在皮肤下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的剧痛。
柯尔倒下的画面在他脑中反复上演，清晰得如同烙印：马蹄踏下时胸腔塌陷的闷响，身体像破布般飞起撞在木箱上的碎裂声，还有那双在火光中迅速失去焦距、凝固着无尽惊恐和不解的眼睛。
每一次回想，都像有一把钝刀在米尔萨的心脏上反复切割。
他用力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这梦魇，但黑暗中，柯尔最后涌出的鲜血那刺目的红，却更加鲜明。
“别…别死…求求你…” 米尔萨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干裂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铁锈味——那是他自己咬破嘴唇流出的血。
愤怒的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下微弱地燃烧，却找不到出口。
他能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来自枯竭田野的乡下小子，连唯一像样的武器都被夺走了。
牢房外传来守卫粗鲁的吆喝和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脆响，伴随着其他囚犯压抑的痛哼。
这声音让米尔萨的胃部一阵痉挛。
下一个会轮到他吗？
像柯尔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吃人的深渊里？
家乡的枯田，巴鲁克村长沉重的拍肩，孩子们饥饿的眼睛…这些画面和柯尔惨死的景象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漩涡，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天，也许是一天。
牢门上的小窗被粗暴地拉开，一束昏黄的光射进来。
“喂！
新来的！
出来！”
一个满脸横肉、酒气熏天的守卫吼道，钥匙在锁孔里哗啦作响。
米尔萨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恐惧而麻木颤抖。
他被粗暴地拖了出去，推搡着穿过阴暗潮湿的通道。
通道两旁是其他牢房，黑暗中无数双或麻木、或恐惧、或充满恶意的眼睛盯着他。
他被带到一个稍大的房间，墙壁上挂着各种沾着暗褐色污渍的刑具。
中央站着一个穿着低级军官制服的男人，正是那个纵马踩死柯尔的年轻军官！
他正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佩剑，脸上带着一种慵懒的残忍。
“哦？
是你啊，那个乡下小子。”
军官抬起眼皮，瞥了米尔萨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命还挺硬。
你那个不知死活的朋友呢？
哦，对了，”他像是才想起来，用剑尖随意指了指地面，“己经变成肥料了，丢去喂城外的野狗了。”
“你…你这个畜生！”
米尔萨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这里是地狱，怒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扑向军官！
“找死！”
军官眼中厉色一闪，动作快如闪电。
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侧身避过米尔萨笨拙的扑击，同时抬起穿着硬底军靴的脚，狠狠踹在米尔萨的腹部！
“呃啊——！”
米尔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重重摔倒在地，蜷缩着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啧啧，就这点能耐？”
军官的靴子踩在米尔萨的头上，将他的脸狠狠碾在冰冷肮脏的石地上，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们这些贱民，就像地里的杂草，踩死一批，很快又会长出一批。
不过，”他弯下腰，声音带着毒蛇般的低语，“踩死的时候，听听你们的惨叫，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就像你那个朋友，啧，连叫都没叫出来，真是扫兴。”
屈辱、剧痛、尤其是柯尔被如此轻蔑地提及，像滚烫的岩浆在米尔萨的血管里奔涌！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崩裂出血。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渴望力量，渴望撕碎眼前这张傲慢而残忍的脸！
这不再是单纯的求生欲，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被鲜血浇灌出来的、近乎疯狂的毁灭冲动！
他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畜生，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隐约夹杂着几声短促而压抑的惨叫，随即又迅速归于沉寂。
踩在米尔萨头上的靴子顿了一下。
军官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疑惑外面的动静。
他移开脚，首起身，警惕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外面怎么回事？”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风口上方狭窄的阴影中无声滑落，落地时轻如羽毛，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黑影的动作快得超出常理，米尔萨甚至没看清那人的动作，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噗嗤！”
利器刺入肉体的闷响在寂静的刑房里格外清晰。
军官脸上的疑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沾满鲜血的、一截造型奇特的漆黑刀刃。
他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鲜血从嘴角和胸前的伤口汩汩涌出。
黑影手腕一拧，利落地抽出短刀。
军官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在地，眼睛瞪得滚圆，似乎至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米尔萨惊呆了，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愤怒，只是呆呆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
黑影转过身，动作流畅而无声。
他全身包裹在漆黑的紧身衣中，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黑色面罩，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扫过米尔萨。
那目光不含丝毫情感，只有审视和评估，仿佛在看一件物品。
“想活命，就跟我走。”
一个低沉沙哑，刻意改变过的声音响起，简洁而冰冷，不容置疑。
黑衣人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径首走向门口，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米尔萨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恐惧、震惊、还有一丝绝境逢生的疯狂希冀交织在一起。
他看了一眼地上军官死不瞑目的尸体，又看向门口那道即将融入黑暗的身影。
柯尔的血，家乡的枯田，还有心中那团被彻底点燃的、名为复仇的熊熊烈火，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挣扎着，忍着腹部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跟上了那道黑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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