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米尔萨几乎跑遍了帝都外城所有可能招工的地方:码头、货栈、建筑工地、甚至是最肮脏的屠宰场。
回答他的大多是冷漠的摇头、不耐烦的驱赶,或者极低的、近乎侮辱性的工钱。
“一天五个铜子?
管饭?”
一个满脸横肉的工头剔着牙,上下打量着米尔萨,“小子,就你这身板?
扛得动麻袋吗?
别给我累趴下还得赔汤药钱!
滚蛋滚蛋!”
饥饿和疲惫像两条毒蛇缠绕着米尔萨。
他缩在一个相对避风的桥洞下,就着冰冷的河水啃着最后一点硬得硌牙的黑面包。
绝望的情绪开始滋生。
“嘿,新来的?”
一个略带沙哑但透着善意的声音响起。
米尔萨警惕地抬头。
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蹲在旁边。
他穿着同样破旧但还算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一种帝都底层人特有的精明和疲惫混合的神情,嘴角却努力向上扯出一个笑容。
他叫柯尔,也是从帝国边陲逃难来的。
“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没找着活?”
柯尔自来熟地凑近些,“帝都这地方,没门路,光靠傻力气可不行。
喏,”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半个还算新鲜的面包,掰了一大半递给米尔萨,“先垫垫。”
米尔萨犹豫了一下,饥饿最终战胜了警惕,他接过来狼吞虎咽。
柯尔看着他吃,压低声音:“码头‘黑鲨帮’在招人卸‘夜货’,工钱给得足,一晚能顶白天三天!
就是…有点风险。”
米尔萨眼睛一亮:“什么风险?
我不怕累!”
柯尔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夜货’…就是帝国税官老爷们不想走正账的东西。
走私的香料,私铸的银币…甚至可能是‘暖房’要的‘新货’。
被巡逻队抓到,轻则打个半死扔进黑牢,重则…咔嚓。”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米尔萨的心沉了下去,但家乡枯死的麦苗和孩子们饥饿的眼睛又在眼前晃动。
“我…我去!”
他咬咬牙。
当晚,在柯尔的带领下,米尔萨混进了一支由几十个像他一样的苦力组成的队伍,在码头最阴暗的角落,借着惨淡的月光,开始从一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破旧货船上卸下沉重的木箱。
空气里弥漫着海腥味、汗味和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甜腻香气。
监工是几个膀大腰圆、眼神凶狠的黑鲨帮成员,手里的皮鞭不时在空中抽响。
米尔萨咬着牙,扛起一个异常沉重的箱子,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
“帝国警备队!
所有人不许动!”
一声厉喝划破夜空。
现场瞬间大乱!
苦力们惊恐地西散奔逃。
黑鲨帮的打手们咒骂着拔出武器。
明亮的火把光芒照亮了混乱的码头,一群穿着帝国制式轻甲、装备精良的士兵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更华丽、披着猩红披风的年轻军官,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
“又是你们这些下水道的老鼠!”
军官的声音尖利,“给我打!
一个都别放过!”
皮鞭、刀鞘、枪托雨点般落下。
惨叫声和求饶声此起彼伏。
米尔萨护着头想跑,却被一个士兵狠狠踹倒在地,坚硬的靴子踩在他的背上。
“放开他!”
柯尔怒吼着冲过来,试图推开那个士兵。
“找死!”
骑在马上的军官看到了柯尔,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他猛地一夹马腹,策马首冲过来!
速度极快!
“柯尔!
躲开!”
米尔萨目眦欲裂,嘶声大喊。
但己经晚了。
沉重的马蹄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踏在柯尔的胸口!
“噗——”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柯尔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撞飞出去,重重砸在堆积的木箱上,又滚落在地。
他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只是抽搐了一下,口中涌出大量鲜血,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漆黑的天幕,映照着跳动的火光,迅速失去了神采。
时间仿佛凝固了。
米尔萨看着几步之遥、刚刚还分给他面包、给他指路的柯尔,此刻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那个年轻军官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柯尔的尸体,又扫了一眼被踩在地上的米尔萨,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丝扫兴。
“啧,没意思。
把这些垃圾都抓起来!
反抗者,格杀勿论!”
士兵们粗暴地将瘫软在地的米尔萨和其他幸存的苦力拖起来,用绳索捆住。
米尔萨被推搡着,踉跄前行,经过柯尔的尸体时,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失去生气的年轻脸庞,那凝固的、带着惊恐和不解的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微光熄灭。
帝都的獠牙,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残忍地咬碎了他天真的幻想,露出了血淋淋的本质。
冰冷的绳索勒进皮肉,远不及他心中那股名为仇恨和绝望的火焰烧灼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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