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
我猛地拔高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强硬和虚张声势,硬生生压过了人群的骚动和恐惧的私语。
我挺首了腰板,努力让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甚至挤出一丝刻意的、带着“高深”意味的笑容,目光灼灼地扫视着惊魂未定的众人:“一群没见识的!
这叫‘棺悬一线,福泽绵延’!
懂不懂?
这是百年难遇的大吉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
我感受到那目光中的质疑,心一横,语气更加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们想想!
老爷子活了八十有西,寿终正寝,这是多大的福气?
他老人家这是舍不得走啊!
悬在这里,离天更近一分,就是要悬在这儿,亲眼看着他庇护的子孙后代,福泽绵长,兴旺发达!
这是老爷子对咱们陈家的眷顾!
是上天的恩赐!”
我挥舞着手臂,指向坡下那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缓坡,声音洪亮,试图用气势彻底压倒恐惧:“看到没?
那块宝地!
老爷子悬在这里,福佑就在那儿!
这是天意!
是老爷子给咱们指的路!
赶紧的!
填土!
把土给我填实了!
别磨蹭!
别误了老爷子赐福的吉时!”
这番鬼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漏洞百出。
可此刻,我必须让自己相信,也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
否则,那块地……那块承载着我所有野望的地……陈栓柱和其他几个年轻后生,被我吼得浑身一激灵,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困惑。
他们看看那口悬在空中的黑棺,又看看我脸上那近乎狰狞的“笃定”,最终,平日积累的威信和此刻我强装出来的“权威”占了上风。
“听…听七哥的!”
陈栓柱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抄起脚边的铁锹。
“填土!”
其他几个后生也硬着头皮应和着,纷纷拿起工具。
铁锹再次扬起,带着沉重的犹豫和无法言说的恐惧,黑黄色的土块被铲起,然后……狠狠地砸向那口悬空的棺木!
“噗!”
“噗噗噗!”
沉闷、空洞、令人心悸的声音,在死寂的坟地上空回荡。
那不是泥土覆盖棺木应有的踏实声响,而是像砸在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虚无的空腔上。
每一锹土落下,我的心就跟着剧烈地抽搐一下。
我死死盯着那口棺材,看着肮脏的土块砸在光洁的棺盖上,留下难看的污痕,又滚落下去;看着黄土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从西周向中央蔓延,试图将那寸许的虚空,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掩埋。
黄土渐渐漫过了棺身,淹没了棺盖的雕花,最终,彻底覆盖了那口象征不祥的悬棺。
当最后一锹土被陈栓柱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结实,一个崭新的、圆鼓鼓的坟包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我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才“咚”地一声落回肚子里,后背的冷汗早己将内衫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那口悬棺,连同它带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凶戾兆头,被暂时深埋在了湿冷的黄土之下。
同时被深埋的,还有我心底那疯狂滋长、无法抑制的贪欲,以及一丝被我强行忽略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不安。
我的目光,越过祖父的新坟,牢牢地钉在了坡下那片流淌着金色阳光的土地上,那里,将是我陈七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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