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苏清砚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黑暗里有霉味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涌上来，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肋骨。
裴承煜的呼吸声很近，带着点温热的气，拂过她耳后碎发——方才被她拽着跌进来时，两人的衣摆还缠在一起。
"你怎么会知道那句话？
"她声音发颤，却强行压出冷硬的调子。
母亲被火舌舔噬的面容突然浮现在眼前，焦黑的手还保持着指向地宫的姿势，"别走东边"的喊叫声混着柴枝爆裂声，在她脑子里炸成碎片。
裴承煜似乎被这问题惊到，摸索着去够窗棂漏进来的月光。
他的手在半空顿住，又缓缓转向自己心口："我也不明白...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说别走东边，说清砚..."最后那个名字他说得很轻，像怕惊飞什么。
苏清砚后退半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啦声响。
她摸到腰间的铜铃，那是母亲遗物，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自打进了古宅，这铃就没消停过。
"先找出口。
"她扯了扯被勾住的裙角，从袖中抖出半卷绢帛，《星枢要术》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暗黄。
绢帛展开时，裴承煜突然蹲下身。
他的指节叩了叩青石板，"这里有空洞。
"话音未落，石砖发出"咔"的轻响——他刚才碰的位置陷下去半寸。
苏清砚的瞳孔骤缩。
这前厅的地砖她闭着眼都能数清纹路，从未见过凹陷。
可裴承煜的指尖像被磁铁吸住，沿着缝隙又推又按，首到一块三尺见方的石砖缓缓升起，露出下方黑黢黢的洞口。
"月蚀之兆，门开三息..."她盯着绢帛上被虫蛀得残缺的字句，后颈泛起凉意。
母亲说过，《星枢要术》里藏着守墓人最后的生路，可她从未见过这段——或许是家母故意藏起的？
密道里飘出的风带着奇异的甜腥，裴承煜当先爬了进去，回头朝她伸手："我在前头。
"苏清砚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
指节修长，虎口有薄茧，像常年握笔的手——可就是这双手，方才轻易破了苏家的九曜锁。
她咬了咬唇，将手搭上去。
密道墙壁突然泛起幽蓝光芒，纹路顺着石缝游走，像活过来的血管。
裴承煜的脚步顿住，额角渗出冷汗："别碰...那块..."他踉跄着撞向石壁，指尖擦过某处凸起的纹路，"会死..."苏清砚迅速拽住他胳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前方石壁上刻着个扭曲的"火"字，周围布满倒刺般的纹路。
她翻到《星枢要术》某页，瞳孔骤缩："天衡阵！
需两股不同属性的力平衡..."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石壁上的"火"字开始旋转。
苏清砚的手按上阵眼，凉得刺骨，"你往左半步。
"她脱口而出，又惊觉自己在说什么——这是母亲教她破阵时的口诀，可眼前的阵分明比家传图谱复杂三倍。
裴承煜却像听懂了，反手扣住她手腕："我往后撤一寸。
"两人掌心相触的瞬间，阵眼光芒暴涨，刺得苏清砚眯起眼。
待再睁眼时，脚下竟升起一座石桥，下方是沸腾的黑液，正"咕嘟"着吐出毒泡。
"走。
"裴承煜推着她上桥，自己却踉跄两步，扶着石壁剧烈咳嗽。
苏清砚回头时，正看见他捂着嘴首起腰，指缝间渗出黑血。
"你..."她刚要开口，裴承煜摊开手，掌心里躺着枚金属片。
纹路与她腰间铜铃的刻痕如出一辙，"我记得...这里我们来过..."他的声音发哑，"在很久以后，或者很久之前..."上方突然传来重物撞击声，阿满的尖叫混着嘈杂的人声："小姐！
他们搬了柴堆！
村长说要烧死邪祟！
"苏清砚的铜铃"叮铃"炸响，震得她耳膜生疼——那是母亲临终前，铃铛最后发出的声音。
"苏仲文！
"她咬牙切齿。
十年前也是这老东西带头烧了她娘，如今又想故技重施？
可密道里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前方传来石块坍塌的闷响——原本通往地宫主殿的路被封死了。
裴承煜突然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近乎疼痛："走侧道！
他们会用火封门！
"他的眼睛亮得反常，像是有两簇小火焰在里头烧，"我见过...清砚，相信我一次。
"苏清砚盯着他染血的唇角，又看了看上方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铜铃还在震，像是在替她做决定。
她一咬牙，拽着裴承煜往侧道跑。
侧道比主道更窄，墙壁上的纹路却更亮，像有人在石头里埋了星星。
越往里走，机械运转的"咔嗒"声越清晰，像是某种古老的齿轮在苏醒。
尽头处，一面铜镜静静立着。
镜面蒙着层薄灰，苏清砚抬手去擦，指尖刚碰到镜面，灰尘突然簌簌落下。
映在镜中的，不是他们的身影。
是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正踮脚替少年系发带。
女子眉眼与苏清砚如出一辙，而少年...她猛地转头看向裴承煜——那张脸，分明与此刻站在她身侧、正用染血的手捂住额头的男人，分毫不差。
铜镜突然发出嗡鸣，苏清砚的铜铃也跟着响成一片。
她听见裴承煜在身后低喊，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清砚...这是..."上方传来"轰"的一声，是柴堆被点燃的响动。
火光透过密道裂缝渗进来，在镜面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苏清砚望着镜中千年的身影，又转头看向身侧这个带着未来记忆的男人，喉间突然泛起腥甜——她终于明白，有些劫数，或许从千年前就埋下了根。
（铜镜中的影像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千年的风穿过密道，卷起苏清砚一缕发丝，轻轻覆上镜面。
而裴承煜的指尖正缓缓抬起，眼看就要触到那抹与他相似的少年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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