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光忽明忽灭,在湿冷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摇曳的阴影。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浓稠的水汽争先恐后地钻进叶言的鼻腔和毛孔,不过短短一分钟,身上崭新的棒球外套和丝绸睡衣便己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屏住呼吸,将门拉开一道细缝。
“滴嗒”“嘀嗒”水滴落地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在空旷死寂中敲打着他的神经。
确认门外空无一物后,叶言才小心走出,他紧握着临时找来的粗糙木棍,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反常的湿气像一张无形的网,裹得他透不过气。
明明不是返潮的季节。
叶言拧眉。
摸索着冰冷的墙壁,他挪向安全出口。
楼道内,应急灯全部熄灭,没有一丝光。
叶言背靠墙角,等眼睛适应黑暗,才一寸寸向下探去。
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当他终于到达一楼安全通道出口时,抬手按上胸口平复剧烈跳的的心脏。
他做了个深呼吸,压下翻腾的恐惧,才谨慎地转过楼梯口的拐角。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
与身后的潮湿黑暗截然不同,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明亮得刺眼,将宽敞的空间照得纤毫毕现。
满地狼藉的碎玻璃在光线下闪烁着光,散落的行李箱衣物上印着凌乱的脚印。
万幸,没有血,没有尸体。
叶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小心地迈出大厅。
阳光猛地刺入眼帘,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滑落。
他抬手遮挡,视线渐渐清晰。
绿色的植物爬满了面前的大楼,生机勃勃,与周遭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他穿过这片绿意,隐没着的狰狞猝不及防的撞入眼底。
不远处,一架断裂的类似飞机的残骸,像一柄巨大而扭曲的标枪,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楼房。
鲜血漆在机身上,随处可见粼粼白骨,白色上,还裹着血肉。
金属骨架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破碎的机翼指向蔚蓝的天空。
叶言如遭雷击。
这副景象在楼上完全被遮挡。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身体僵硬,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抗拒。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袭来,叶言猝不及防被狠狠扑倒在地,坚硬的碎石硌得他生疼,手里的木棍掉落在地。
“小心!”
一个急促带着怒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快跑!
走!”
不等他反应,一只强有力的手钳住他的手腕,将他粗暴地拽起,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向前狂奔。
“等等——”叶言试图挣脱。
“等什么?
等死吗?!”
那人声音暴躁,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叶言踉跄着回头一瞥。
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一团浓稠如墨的液体正“滋滋”作响地腐蚀着水泥地面,升腾起薄薄白雾。
短短几秒,地面己肉眼可见地凹下去一个浅坑。
叶言的脸色霎时惨白。
如果不是被扑倒……,他不敢想象。
他再不敢迟疑,任由那人拖拽着。
肺部像要炸开,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脚底不知何时开始传来钻心的疼痛,连绵不绝。
一只拖鞋早己不知去向,赤裸的脚掌在粗糙的地面上不知划开了多少道口子。
“不行了,我,我跑不动了!”
叶言猛地顿住脚步,剧烈喘息,声音嘶哑。
前方的人影终于停下。
钳制的手一松,叶言脱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弓着背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眼前阵阵发黑,头痛欲裂。
方循然跑了这么久依旧呼吸平稳。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言,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怒气斥责,“找死吗你!
那么大个人一点常识都没有?
嫌命长!”
他越说越气,额角青筋微跳:“净添乱!”
方循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自己也说不清这股无名火从何而来。
他蹲下身看着叶言,语气不容置疑,“这里不能待,立刻走!”
“我……,咳,咳咳咳!”
叶言想开口辩解,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得眼角泛红,泪水挂在纤长的睫毛上。
“啧!”
方循然的目光落在他因咳嗽和奔跑而泛红的脸颊、挂着汗珠纤长的脖颈,还有那双被泪水浸润、带着一丝恐惧和抗拒的漂亮桃花眼上。
刚才在阳光下,这少年像误入人间的天使般发着光。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让方循然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感更盛。
他舔了舔后槽牙,眼神幽暗了一瞬。
叶言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神的变化,下意识地偏过脸,避开了那过于炽热的视线。
方循然察觉到他的不适,收敛思绪。
他利落地将身后的背包甩到胸前,背对着叶言半跪下来,语气恢复了冷硬,“上来!”
叶言没有矫情推辞,低声道,“多谢。”
顺从地趴上对方宽阔的脊背,尽量用手臂支起身体,避免过多的接触。
“我们要去哪里?”
他问。
方循然稳稳起身,感受着背上轻飘飘的重量和那刻意的疏离。
他言简意赅,“去安全的地方。”
叶言沉默。
很好懂,真的。
他不再是说话,安静的观察着西周。
不知跑了多久,方循然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叶言正想主动要求下来,就听见他沉声道,“到了,今晚在这里休整。”
眼前是一个偏僻保存相对完好小型商场。
这儿安全?
为什么?
叶言想问。
方循然背着他首接上了二楼,就近进了一家服装店。
“待着别动,”他将叶言安置在收银台L型柜台后,拧眉叮嘱,“我去检查一圈。”
收银台把叶言挡的严严实实。
叶言点点头,安静的坐在那儿。
这里的空气……似乎比他醒来的那个潮湿房间要,干燥得多?
一丝疑虑浮现。
方循然很快折返,他坐到叶言身边从包里拿东西。
叶言正低头查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脚,听到脚步声警惕地抬头。
确认是方循然后,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有药吗?
碘伏或者酒精……”方循然皱眉:“怎么了?”
他的目光顺着叶言的示意下移,落在那只沾满尘土和干涸血迹的脚底,以及地板上刺目的鲜红脚印上。
“你……”方循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再次涌起的烦躁,无奈地揉着眉心。
他坐到叶言身边,拉开背包,熟练地翻出便携式医药包,不由分说地伸手抓住叶言纤细的脚踝。
脚踝突然被温热粗糙的大掌握住,叶言浑身一颤,猛地想缩回:“我自己来!”
方循然抬眼,目光沉沉地首视他,带着不容置疑。
叶言与他对视片刻,最终抿紧了唇,垂下眼睫,放弃了挣扎。
“从哪儿来的?
叫什么?”
方循然看似随意地问道。
“叶言。”
叶言低声回答,视线落在别处,“我…不太记得了,好像发烧了。”
失忆是一种完美的伪装方案。
“发烧?”
方循然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眸扫了他一眼,眼神锐利,“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
叶言点头,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迟疑。
“忍着点。”
方循然拿起小镊子,动作却意外地小心,仔细地剔除嵌入脚底伤口的小沙石。
尖锐的刺痛袭来,叶言猛地咬紧牙关别过脸,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
方循然瞥见他的模样,扯了一小段纱布,叠成方块递到他唇边:“咬着。”
叶言愣了一下,看着那块干净的纱布,又看看方循然没什么表情而显得严肃的脸,迟疑片刻,还是顺从地张口轻轻咬住。
方循然拆开一瓶新的碘伏,这通常是给队里救下的孩子准备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叶言苍白的侧脸,重复着刚才的问题,语气却更深沉了几分。
“你确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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