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晏烬

“若宿命是局，那我便做一颗，烧穿棋盘的火炭。”宁一卜死后第七日，

洞天、元初山、楚家、天才榜、游神卫、沧元遗产……统统拖进一盘新棋……棋子反杀棋手，

孤星撞碎天门。夜初，残月挂檐，风像钝刀刮过旧花店的破窗。孟川蹲在门槛，

指腹摩挲那盆"白骨曼陀罗"，花瓣白得发冷，像宁一卜死时那张脸。"老宁，

你撂挑子一走，倒省心了。"他低声骂，袖口还留着那日溅上的褐斑，洗不掉，像一块烙铁。

柳七月倚在门框，枪尖挑着半片碎瓦，"省啥心？游神卫的弩箭今夜就到，

咱脖子洗干净等着？""再等半柱香。"孟川咬破指尖，血珠滚进花蕊，"他说过，

白骨曼陀罗认血不认人。""认出血债？"柳七月嗤笑，"那花要是开口，第一句准骂你蠢。

"花茎轻颤，竟发出"嗤啦"裂响，像布匹撕开。一缕猩红顺着脉络爬，

拼成米粒小字……"炮"。柳七月眯眼，"还真开口了，就一个字？比他还抠。

"孟川指腹一抹，字化成血珠溅回空中，"轰"地炸出棋盘虚影，十九道横竖，当头一格，

红炮高悬。"当头炮……"他喉咙发紧，"是他最后那招。"棋盘一翻，一股杀气卷住二人，

眼前倏地漆黑。再睁眼，已站在残局中央，脚下是干裂黄土，四面无墙，却听得见心跳。

"孟川，七月。"宁一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像隔着一层旧鼓皮，"老子死了，

棋还得下。"柳七月握紧枪杆，"少装神弄鬼，滚出来！""出不来喽。"声音低笑，

"只剩半道残音，撑不过三句。"孟川抬头，红炮正对他眉心，"你要我接这一炮？

""接得住，给你条路；接不住……"声音顿了顿，"一起当孤魂。""少唬人。

"柳七月枪尖挑起一道火蛇，"他活着都奈何不了我，死了还能翻天？""七月，让开。

"孟川踏前一步，鞋底碾碎一块干土，"我接。""你疯了？凝丹扛神尊炮？

""扛不住也得扛。"孟川侧头，嘴角扯出一点狠，"我欠他一条命。"红炮微震，

炮口聚出一粒血光，眨眼化作拳大光团，轰然而至。孟川双掌交错，掌心凝出丹火，

一轮青月升腾。"青月御火诀……"他暴喝，火月对血炮，"嘭"地炸成漫天碎光。碎光里，

宁一卜的轮廓一闪而逝，嘴角翘得像从前那样欠揍。"第一句用完。"声音更轻，

"还有两句。"柳七月咬牙，枪尾往地上一顿，"别卖关子，有屁快放！

""第二句……"虚空落下一枚黑木棋子，正好跳进孟川掌心，"带着它，去元初山，

找楚银狐。"孟川攥紧棋子，木面冰凉，刻着小小"相"字。"找那笑面虎做啥？

""第三句……"声音已飘忽，"相走田，别走马，走马会死。"尾音散，棋盘崩，

二人被一股巨力抛出。眼前一亮，已回花店，门槛外雨水忽然滂沱，像有人把天河撕漏。

柳七月抹了把脸，"三句话，留一个谜，他倒是潇洒。"孟川低头，黑木棋子贴在掌心，

像生了根。"楚银狐掌着魂灯，找他，就能掀棋盘。""掀棋盘之前，先保脑袋。

"柳七月抬枪一指巷口，"听。"雨幕里，铜锣声"当……当……"慢吞吞传来，

一声比一声冷。巷口立着一个瘦小身影，蓑衣滴水，手里提面破锣，锣面映出孟川的背。

"小哑炮？"孟川皱眉。天才榜末位，传言开口即丧命，今夜竟主动现身。小哑炮咧嘴，

没出声，只伸指在锣面写："将。"一笔一划，雨水冲不散。写完，他转身就走，

背影很快融进雨黑。柳七月啐了一口，"一个死人留炮，一个哑鬼留将，这局棋到底谁做庄？

"孟川把棋子揣进心口，"做庄的，还没露脸。"他抬脚踏进雨里，"走吧，去元初山，

趁炮还热。"雨越下越大，旧花店门楣上，那盆白骨曼陀罗无声合苞，像一场落幕。

花茎深处，一点微光闪，悄悄结成新的骨籽，等待下一次裂响。元初山，晨钟未响，

杀令先至。"诛遗令"三字贴满山门，朱砂盖印，像新刨的伤口。山门外，

楚银狐负手立在阶前，白狐裘拖阶，笑得温文尔雅。"孟师弟，叛名已定，何苦再污我山门？

"孟川吐掉一口血沫，"楚师兄，叛的是谁，你心里没数？""我只数魂灯。"楚银狐抬指，

一盏铜灯悬在指尖，灯焰碧幽，"灯灭，人归西。"柳七月枪一横，枪缨被山风吹得猎猎，

"废话多，要灭灯，先灭你！""柳家枪火，烧不到我。"楚银狐袖袍轻抖，

十道身影自左右掠出，天才榜前十，已到七位。

"榜眼、探花、第四、第五......"柳七月掰指头数，"凑一桌麻将，还富余仨。

""莫贫嘴。"孟川低声，"我夺灯，你开路。""成。"柳七月脚尖一点，枪出如龙，

火蛇盘锋，直取最前"铁胆书生"。书生折扇一合，扇骨化剑，"叮"一声架住枪尖，

火星四溅。"柳姑娘，枪火太旺，容易烧自身。""烧你爹！"柳七月腕一抖，枪尾横扫，

"嘭"地把书生砸退三步。另一侧，"双面佛"挥禅杖砸向孟川，杖未落，

劲风已压得地面龟裂。孟川不躲，掌心一翻，黑木棋子跃出。"相走田"三字一闪，

他斜踏一步，竟从杖影缝里滑过，像一条泥鳅。"嗯？"双面佛愣神，孟川已欺身近前，

指节青月火凝成刀，横切佛腕。"嘶啦"僧袖着火，双面佛急退，禅杖"当啷"落地。

楚银狐眯眼，"宁一卜的残棋？你倒学得快。""学得慢，就死了。"孟川抬眼，

瞳孔里那盏魂灯倒悬，"下一子，轮到我。"他屈指一弹，黑木棋子化作乌光，直射魂灯。

楚银狐笑色未改，指尖灯焰骤涨，碧火凝成狐影，张嘴吞向棋子。"吞得下吗？

"孟川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狐影鼻尖。狐影哀嚎，血里藏着青月火，

"轰"地炸成碧火雨。火雨未落，孟川已穿影而过，掌心扣住魂灯。

"灯到手……"话音未落，灯身"咔嚓"裂，一缕碧焰顺着指缝钻入他经脉，像千百根冰针。

楚银狐轻叹，"灯芯藏幽狐指，专破凝丹，滋味如何？"孟川唇色瞬间青白，仍笑，"够劲。

"柳七月一枪挑飞"铁胆书生"，回身来救，却被"琴魔"横琴拦住，琴弦一拨，音刃如雨。

"柳姑娘，你的对手是我。""滚！"柳七月枪尾旋火，火浪卷弦，"嘣嘣嘣"连断三弦，

琴魔吐血倒翻。她刚欲冲，山阶上方忽传锣响……"当……"一声，闷如丧钟。众人俱顿，

只见山雾中，小哑炮披蓑衣。一步步踏阶而下，手里破锣每敲一下，便有一人耳膜生疼。

"天才榜的买卖，锣声也配插手？"楚银狐冷声。小哑炮不答，

第二声锣又起……"当……"锣面荡出一圈灰光，所过之处，碧火熄灭，冰针退散。

孟川臂上幽狐指竟被逼出，"嗤"地化作青烟。楚银狐面色终于变了，"哑鬼，你找死！

"小哑炮第三声未落，嘴角已溢血，他抬指，在锣面写："炮……"一笔落下，

锣身自中心裂，一道血红炮影从裂缝轰出，直撞魂灯残骸。"轰隆！"山阶震颤，碎石激射，

魂灯碎片被炮风卷成千百碧刃，倒卷向楚银狐。楚银狐疾退，狐裘扬起，碧刃擦过他鬓角，

割下一缕黑发。发断瞬间，他身后的"元初山"巨匾"咔嚓"居中而裂，木屑纷飞。

孟川趁机身形一折，掠至柳七月身侧，低声："走！""走？"柳七月愣，"不占便宜？

""炮已响，再留就炸自己。"孟川拽住她手腕，往山门外冲。小哑炮站在原地，锣碎，

蓑衣被山风吹得鼓起，像一面残旗。他张嘴，第一次发出声音，

却只是极轻的方言："炮打连环，后路断咯。"音落，七窍流血，身子晃了晃，仰面倒下。

倒下瞬间，山阶尽头，掌教虚影浮现，抬手一按，一道金芒罩向小哑炮，似要收魂。

孟川回头，恰好看见，瞳孔骤缩。"他的魂，我保了！"他甩手，青月火凝成细丝，

隔空缠住小哑炮手腕，猛地一拽。金芒与青月火相撞，"嗤啦"撕出一道空间裂缝。

小哑炮的身躯被扯得飞起，直落入孟川怀里，轻得像片落叶。掌教虚影淡声："孟川，

你护不住。""护得住是命，护不住也是命。"孟川冷笑，"总比连试都不试强。

"他抱紧小哑炮，与柳七月并肩跃下山阶，青月火在后拖出长长尾光，

像一条不肯熄灭的流星。山门外，楚银狐望着碎匾与断发，指尖微颤，

笑意终于崩出一丝裂缝。"当头炮......好，好，宁一卜，你死了还能震我元初山。

"他弯腰，拾起一块魂灯碎片，碎片里，碧火已灭，只剩一滴血珠滚来滚去，像找不到归宿。

"下一子，轮不到你。"山风卷着残火，吹向远处。远处，黑沙洞天的云舟悄然浮现，

船头立着黑沙主人，披火红袈裟。掌心托着一盆白骨曼陀罗，花苞轻颤，

似在回应山门的炮声。"圣女之子，炮已响，棋局才开盘。"他低笑，

屈指弹落花苞上一滴晨露，露坠成火，坠入云下，点燃长天。元初山外，三百里荒岭，

夜雨未歇，火烟未冷。孟川把半死的小哑炮，平放在凹岩下。掌心青月火贴着他心口，

像煨一盏随时会灭的油灯。"还能喘气就眨眨眼。"孟川哑声。小哑炮睫毛颤了颤，

血顺着耳洞滴在石上，嗒嗒作响。柳七月以枪尾拨开湿藤，回望山巅，

"元初山的狗鼻子很快，半柱香内必到。""够我落一子。

"孟川掏出那枚裂了缝的黑木"相"棋，指腹摩挲木纹，像在摸一把卷刃的刀。

小哑炮忽地抬手，枯枝似的指节抠住孟川腕子，

喉咙里滚出含糊方言："田......别踏错格。""知道。"孟川把棋子按在他掌心，

"你欠的锣，我替你敲。"话音未落，岩外传来一声笑，温吞如水，

却压得雨线陡斜……"走得了么？"黑沙主人披火红袈裟，赤足踏泥，一步一朵火莲，

把湿土烧成琉璃。"圣女之子，本座来接人。"孟川起身，挡在小哑炮前，"接谁？

""接你，也接他。"黑沙主人指尖托着，一盆白骨曼陀罗，花苞对雨却不开，

"更接宁一卜留下的残局。"柳七月枪尖斜挑，火凰影在瞳里一闪，"老光头，

要人得先问枪。""柳家丫头，你爹当年都不敢这样唤我。"黑沙主人叹息，袖袍轻震。

雨幕被撕出一道火墙，墙后走出十二名"火沙罗汉"，俱戴骨面，手持乌铁链。孟川侧首，

低声："我挡，你带哑炮走。""放屁！"柳七月啐了一口，"你死了，我欠谁的挡箭？

""那就一起冲。"孟川掌心一翻，青月火凝成三寸月轮，"只踏田字，不踏错。

"火沙罗汉齐动，铁链如黑蟒缠空。孟川斜踏一步，正是"相走田"左上格，月轮随步旋出。

"叮"地切断第一条铁链，断口溅出火星，雨点一碰即化白雾。柳七月枪走龙蛇，火凰翅展，

一枪挑双链，"咔嚓"崩裂声里，她笑骂："铁匠铺的活儿，也敢亮出来！

"黑沙主人不疾不徐，食指轻弹曼陀罗，花苞微张。吐出一粒火籽，火籽落地，

化作宁一卜的虚影。披花店老板旧围裙，眉眼温吞，像正招呼客人。孟川瞳孔骤缩，

"老宁……"虚影抬眼，声音却出自黑沙主人之口："圣女之子，我借他模样，与你叙旧。

""无耻！"柳七月枪尖颤，火凰影怒啸。孟川咬紧牙关，"拿死人做傀儡，你也配称师？

""配不配，由胜负写。"黑沙主人合掌，虚影瞬散，化作火红棋盘，自天罩下，

棋盘格恰是"田"字无数，把三人一并吞入。天地一转，荒岭不见，唯余赤红棋界。

棋界无雨，无风，只有烧到发白的火光。"此局名弃子。"黑沙主人的声音自天垂落，

"你执黑，我执红，胜者带人走，败者……留魂养花。"棋盘对面，红方"帅"位，

立着楚银狐的虚影，魂灯碎片嵌在眉心，碧火幽幽。黑方"将"位，却空，只等孟川落座。

柳七月低声："棋规？""无规。"孟川冷笑，"他订的局，赢法只有一个……掀翻棋盘。

"红方先动，楚银狐抬手，隔空一指，"幽狐指"化作碧火巨狐，扑向黑将空位，

一路烧出深深沟痕。孟川斜踏左上，"相走田"，青月火凝成一尊黑甲相，横身挡狐，

"嘭"地炸成火浪。火浪未散，红方"炮"位移来黑沙主人真身。他托曼陀罗，一步踏前，

炮口对准黑相，"轰"地再发一炮，火里带骨刺，根根乌青。黑甲相瞬被洞穿，

孟川胸口如遭重锤，"噗"地吐出血箭，染红脚下格。柳七月枪尖急颤，"我替你！

""不行，棋规绑魂，换人即死。"孟川以手背抹血，血珠滚落棋盘，

竟凝成一枚新黑"炮"，他屈指一弹，"去！"血炮对火炮，两炮空中相撞，

"咔嚓"裂出空间缝隙。缝隙里，小哑炮的身影被吸上半空，他胸口那面破锣自动飞出，

锣心写着一个"将"字。"将？"黑沙主人首次皱眉。小哑炮忽地睁眼，眸里映出棋盘全景，

他开口，声音却像宁一卜借尸："弃子，也能反将。"锣面翻转，"将"字脱落，

化作一枚漆黑"帅"印，轰然落在黑方将位。棋盘规则瞬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