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每天，只要村口那块大石磨的缺口，正正对准进村的那条土路，这嘶哑的声音就会准时响起，像钟摆一样分秒不差。
说话的是二柱她爹，一个活在酒气里的男人。
时间是傍晚七点整。
此刻，陈空就站在石磨旁，看着草垛上那个蜷缩的人影。
那声音还在继续，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后面的话，像是咒语，又像是梦呓，被晚风吹散，一个字也听不真切。
陈空家和二柱家，只隔着一条一脚就能迈过去的小溪。
二柱是个姑娘，名字是她那醉醺醺的爹随口起的。
听说她出生没多久娘就没了，从那以后，她爹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些事，村里人都这么说，但真相如何，没谁真正清楚。
二柱只跟陈空说话。
两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陈空总会分她点吃的。
在其他人面前，二柱就像个哑巴，连上课都安静得像个影子，老师也仿佛忘了她的存在。
今天放学回来，走到村口，石磨的缺口眼看又要对准路口。
二柱像往常一样，小跑过去，轻声说：“爹，回家了。”
陈空原本己习惯了这套流程，准备目送他们离开。
可今天，老酒鬼在起身后，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深深看了陈空一眼。
就这一眼，让陈空钉在了原地，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
十年了，二柱她爹的眼睛里除了自己女儿，从未真正装下过别人。
可刚才那一眼，复杂得让陈空心惊——那里面翻涌着的，似乎是沉甸甸的遗憾，还有……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怜悯！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西山吞没，天色暗了下来。
陈空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己在原地站了太久，连忙快步往家赶。
父亲坐在院门口的小桌旁，母亲正摆着碗筷。
一碗米饭，两碟小菜，显然己等他一会儿了。
“小空，快吃饭了。”
母亲迎上来。
陈空“嗯”了一声，放下书包。
刚拿起馒头，父亲却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罕见的恭敬：“爹？
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母亲也赶紧站起来，陈空下意识躲到母亲身后。
门口站着的，是他爷爷陈守正。
陈空见爷爷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上一次，还是他刚上学时，爷爷送了这块至今戴在他脖子上的玉佩。
爷爷头发全白了，身子骨却异常硬朗，步履稳健得不像老人。
“没事，顺道来看看你们。”
爷爷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摆摆手让他们也坐。
他拿起一个馒头，和蔼地问陈空：“小空，书念得咋样了？”
“还……还是第一。”
陈空有些拘谨。
爷爷点了点头，像是随口又问了一句：“隔壁二柱那丫头，最近还好吧？”
饭后，陈空逃也似地钻回自己房间写作业。
和爷爷待在一起，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透不过气。
而今天，那种感觉尤其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黄昏的阴影里悄悄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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