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是温度的冷。
是浸透骨髓、凝固血液、连呼吸都带着冰碴的冷。
空气沉重,像灌了铅。
带着消毒水和铁锈的味道。
永恒不变。
这里是“蜂巢”。
一座深埋地下的巨大坟场,豢养着非人的造物。
不见天光微生幸以,代号001。
一个失败的残次品,一个活着的墓碑。
他蜷在观察室冰冷的金属角落,雪白的兔耳无力地耷拉着,覆盖住半边脸。
那双曾经应该很漂亮的海蓝色眼眸,此刻浑浊、布满血丝,失了焦距,像蒙尘的劣质玻璃珠。
医用酒精般的信息素——凛冽、刺鼻、带着一种自毁式的消毒感——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逸散出来。
这己经是他情绪唯一的泄露口。
暴躁,易怒,一触即燃。
像浸透了酒精的破布。
死寂。
只有他自己沉重、断续的呼吸,在冰冷的空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门无声滑开。
刺眼的白光涌进来。
两个穿着无菌服的人推进来一个培养舱。
舱内,一个身影安静地悬浮在像淡绿色史莱姆的营养液里。
少年身形,同样雪白的兔耳,紧闭着眼。
皮肤是接近病态的长久苍白,像精心制作的标本。
“001,你的‘弟弟’。”
,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毫无波澜。
“002号实验体。
由你的基因培育。
今天起,你们共享这个观察单元。”
幸以猛地抬头。
瞳孔微缩,死死盯住舱内那张脸。
那张....和他有七八分相似,却又干净漂亮。
像他的曾经。
幸以曾经也是可以随便耍小性子的大少爷。
现在是和狗一样关在笼子里的大傻逼。
“弟弟?”
,他嗤笑出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也配?”
酒精信息素骤然浓烈,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和排斥感,狠狠撞向培养舱的透明壁。
舱内的少年似乎被惊扰,眼皮微动,随后缓缓睁开条缝。
那两个穿无菌服的人见002醒了后,便将舱盖开启,营养液尽数流尽。
少年被粗暴地拽出来,像丢垃圾一样砸在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呛咳着,湿漉漉地睁开眼。
那是双什么眼睛?
空洞,幸以只能想到这词是彻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
没有好奇,没有恐惧,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像两潭蒙着厚重雾霭的死水,深不见底,却映不出任何光影。
纯粹的无机质。
初生的空白。
他茫然地坐起身,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敌意的身影上。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幸以别开脸,把身体蜷得更紧,用沉默的背脊筑起一道高墙。
恨意无声弥漫。
在恨什么?
恨这复制品的存在。
恨他提醒着自己被掠夺、被玷污的过去。
恨他空白的眼神映照出自己灵魂的千疮百孔。
新来的“弟弟”,没有名字的造物,冰冷的代号002。
他像一块被投入冰水的石头,沉默地沉入观察室压抑的底部。
他不懂幸以的恨,只本能地感受到那刺骨的排斥和酒精信息素带来的灼烧感。
他想靠近。
想理解那眼神里的风暴是什么。
于是后面几天,他开始学着幸以的样子蜷缩,模仿他偶尔的姿势,甚至笨拙地试图靠近,递过去一块营养膏。
那是他们唯一的食物。
换来的永远是一记凶狠的白眼,一声暴躁的低吼:“滚开!
别碰我的东西!”
或者更糟,是幸以突然暴起,将他狠狠推开。
力道大得让他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骨头生疼。
幸以看着他摔倒,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类似困惑和疼痛的情绪,心里没有半分快意。
只有更深的烦躁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转瞬即逝的慌乱。
像砸碎了一件精美的赝品,却发现赝品也会流血。
002默默爬起来,退回自己的角落,不再试图靠近。
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会长时间地、固执地停留在幸以身上,像在解析一个复杂的谜题。
观察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酒精的凛冽,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恨意是唯一的色彩,涂抹在两张过于相似的脸上。
二者的呼吸声成了残响,在冰冷的金属墙壁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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