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京城的五月天，日头刚爬上青瓦檐角，尚书府后宅的绣楼里便闹翻了天。
苏砚棠坐在梳妆台前，凤冠压得脖子发酸。
镜子里映出她眉心一点朱砂，红绸盖头搭在肩头，倒像是被人强行套上戏服的小猢狲。
她盯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霞帔上的金线，心里首犯嘀咕：“都说靖北侯世子是块千年寒冰，连笑都不会——可话本里讲的英雄救美，总得先把冰块捂化了不是？”
她偷偷从袖中摸出本《追夫三十六计》，正翻到“首球攻心”那页，耳尖忽地发烫，“要是这萧承玦真像话本里写的木头，我就...我就用‘美人计’先晃花他眼！”
“小姐，迎亲队伍到了！”
外头丫鬟小桃的声音带着颤，“侯府的花轿都停在二门了，红绸子能绕半条街呢！”
苏砚棠手一抖，《追夫三十六计》啪嗒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却见镜中自己的手在抖——不是怕，是兴奋得发颤。
自父亲被参下狱，尚书府从云端跌进泥里，这桩联姻说是救命稻草，倒更像块烫手山芋。
可她偏不信命，小时候跟着老尚书读《战国策》，最爱的就是“以弱胜强”的典故。
轿辇颠簸着进靖北侯府时，苏砚棠掀开盖头一角。
朱漆门楼下站满宾客，男眷们摇着折扇交头接耳，女眷们用帕子掩着嘴笑——不用猜也知道在说什么：“尚书府如今连口热饭都快吃不上，嫁妆怕是比要饭的包袱还寒酸。”
“听说苏小姐自小被宠成混世魔王，侯府娶回去怕不是要供尊小祖宗？”
她把盖头重新拉严，嘴角却翘得老高。
这些话她在府里听了半月，早练出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事。
倒是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侯府要面子，自己要里子，头回见面，可不能露怯。
拜堂时，檀香熏得人发昏。
司礼高喊“一拜天地”，苏砚棠规规矩矩跪下；“二拜高堂”时，她偷眼瞥了瞥上座的崔老夫人——慈眉善目，嘴角挂着笑，可那眼神像在看案板上的鱼，让她后颈发凉。
“夫妻交拜——”这声喊让苏砚棠心跳漏了半拍。
她起身时盖头滑了些，终于看清身旁人的模样：月白喜服裹着挺拔身形，腰侧玉牌随动作轻晃，眉如远黛，眼似寒潭，比话本里写的“陌上人如玉”还多三分冷意。
她喉结动了动，想起今早小桃说的“冷面将军”，鬼使神差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原来冰块脸也能生得这么好看，早知道我该带盒桂花糖来。”
萧承玦垂眸时睫毛颤了颤，苏砚棠看见他耳尖忽地泛起薄红。
她正想再逗两句，司礼己高喊“礼成”，盖头被喜婆重新拉严。
接下来的流程像在梦里。
首到柳婆子尖着嗓子喊“清点嫁妆”，苏砚棠才猛地回神。
“哎哟我的天！”
柳嬷嬷的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这金丝绣被怎么成粗布了？
翡翠玉镯变铜圈？
小姐您这嫁妆...”她举着块黑黢黢的铁块，“怕不是从铁匠铺捡的？”
满堂哄笑炸响。
有年轻公子拍着桌子笑：“尚书府这是把锅碗瓢盆都当嫁妆了？”
有贵女掩嘴嗤笑：“听说苏小姐自小爱读话本，莫不是把话本里的‘破铜烂铁定情物’当真了？”
苏砚棠攥紧袖中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早料到侯府会刁难，却没料到对方下手这么狠——嫁妆是她亲自清点的，离府前还让小桃在每个箱子上贴了封条，定是中途被人调了包！
她抬眼扫过人群，正撞上进崔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那老太太端着茶盏，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沿——分明是在说“看你怎么收场”。
苏砚棠忽然笑了，甜得像蜜饯果子。
她掀开盖头甩在喜婆怀里，大步走到柳嬷嬷跟前，从袖中抽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红纸：“嬷嬷别急，小女子早备了后手。”
她展开红纸，墨迹未干的嫁妆清单在众人眼前铺开，“这是我离府前亲自写的清单，每样东西都盖了尚书府的印。
若有人调包嫁祸...”她抬眼扫过满堂宾客，声音清脆如银铃，“不如咱们当场验明正身？”
笑声戛然而止。
崔老夫人的茶盏顿在半空，茶沫子溅在袖口都没察觉。
苏砚棠余光瞥见萧承玦。
他原本垂着的眼抬起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清单上，唇角极轻地勾了勾——那抹弧度快得像流星，却让苏砚棠心里“咯噔”一声：这冰块脸，怕不是块会化的？
“来人，取火漆印来。”
她转身对柳嬷嬷笑，“劳烦嬷嬷把每个箱子的封条拆了，咱们一件一件对。”
红烛在堂前明明灭灭，照得清单上“和田玉镯一对”“蜀锦百子被十幅”等字泛着光。
苏砚棠捏着纸角的手稳得像山，心里却开始盘算：等对完清单，得找机会问问萧承玦——刚才那抹笑，算不算她“追夫三十六计”的第一计，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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