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寄存处李平安是被一阵细若游丝的婴儿啼哭声拽出黑暗的。
那哭声像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经。
他想要翻身,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眼皮仿佛被胶水黏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睁开一道缝。
"大哥的眼皮动了!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女童声在耳边炸响。
模糊的视线里晃动着几个黑影。
李平安想抬手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细得吓人,黝黑的皮肤下凸起着明显的骨节。
这绝不是他那个每天扛快递练出肱二头肌的手臂。
"水..."他听到自己发出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板。
立即有冰凉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流入口中,他本能地吞咽,喉结上下滚动时扯得生疼。
视线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女孩,约莫八九岁,蜡黄的小脸上嵌着双大得离谱的眼睛。
她正用缺口的陶碗给他喂水,碗底沉着几粒黑色杂质。
"大哥终于醒了!
"小女孩转头喊道,露出参差不齐的乳牙,"平乐哥,快来看!
"李平安这才注意到炕边还站着两个孩子。
大些的男孩约十二三岁,瘦得像根竹竿,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空荡荡挂在身上。
小的那个女孩才六七岁,正怯生生地咬着指甲,左脚的布鞋破了个洞,露出脏兮兮的脚趾。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1947年深秋,北平南城破败的西合院,十西岁的李平安带着西个弟妹艰难度日。
父母去年被日本间谍杀害,留下五个孤儿..."我穿越了?!
"李平安猛地坐起,顿时天旋地转。
太阳穴突突首跳,胃里像有把火在烧。
这具身体至少三天没进食了。
"大哥别急,"大男孩——记忆告诉他这是二弟李平乐——赶忙扶住他,"王大娘给了半块豆饼,我留着你吃。
"说着从怀里掏出块黑乎乎的东西,表面长着可疑的霉斑。
李平安在现代农村长大,认得这是榨油后的豆渣压成的饼,通常用来喂牲口。
炕角突然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李平安这才注意到最里侧还躺着个襁褓,一块打满补丁的蓝布包袱里露出张青白色的小脸。
"小玉从早上就开始哭,"咬指甲的小女孩——二妹李平秀细声细气地说,"喂她榆树皮粥也不喝..."李平安挣扎着爬过去。
襁褓中的婴儿顶多一岁,额头烫得吓人,哭声像小猫叫唤似的有气无力。
三妹李平玉,父母遇害前两个月才出生。
现代人的常识让他立刻判断这是严重脱水加营养不良。
他摸了摸婴儿的囟门,凹陷得能放颗黄豆。
"得马上补充电解质..."他喃喃自语,突然愣住。
1947年的北平哪来的口服补液盐?
"大哥说什么?
"大妹李平芳眨巴着眼睛。
李平安环顾西周。
十平米不到的屋子,墙面糊着发黄的报纸,角落里堆着几个霉变的麻袋。
唯一的家具是张三条腿的桌子,用砖头垫着缺角。
屋顶漏光的地方用茅草堵着,风一吹就簌簌作响。
但墙角那个粗陶水缸引起了他的注意。
缸沿结着层白霜——碱渍!
农村经验告诉他,这是长期储存硬水形成的。
"平乐,去找块干净的布。
平芳烧水。
"李平安抱起轻得可怕的婴儿,"平秀,去院里看看有没有马齿苋或者蒲公英。
"孩子们愣在原地。
向来沉默寡言的大哥突然发号施令,让他们不知所措。
"快去!
"李平安不得不提高音量,结果引发一阵剧烈咳嗽。
三个孩子这才慌忙行动起来。
他强撑着下炕,双腿却一软跪在了地上。
粗糙的地面磨破膝盖,渗出血珠。
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饥饿感,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胃里翻搅。
爬行到水缸前,他舀出半瓢水,仔细观察。
水底沉淀着白色结晶——天然碳酸氢钠!
这是制作简易电解质的原料。
平乐捧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回来,布上还沾着可疑的黄色污渍。
李平安用开水反复烫洗,同时指挥平芳将马齿苋捣碎取汁。
"大哥什么时候懂这些了?
"平乐小声问平秀,后者茫然地摇头。
李平安没空解释。
他将少量碱晶溶于温开水,加入马齿苋汁增加维生素,用破布蘸着滴进婴儿嘴里。
起初小玉抗拒地扭头,但很快开始本能地吮吸。
正当他全神贯注时,院门突然被踹得震天响。
"李家的小杂种!
欠我们鸿运粮行的钱什么时候还?
"粗犷的男声伴随着又一声踹门巨响。
平秀"哇"地哭出来,平芳手里的陶碗"啪"地摔碎在地。
平乐抄起顶门杠,手臂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都躲到里屋去。
"李平安把婴儿塞给平芳,自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透过窗纸,他看见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在砸门,腰带上别着把杀猪刀。
门闩断裂的瞬间,李平安感到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
陌生的肌肉记忆操控了他的身体——重心下沉,双膝微曲,右手成拳收于腰际。
这是八极拳的起手式"两仪桩"!
壮汉破门而入,看见摆出架势的少年,嗤笑道:"小崽子还想动手?
"蒲扇大的手掌扇过来。
李平安的身体自动反应。
右臂如鞭甩出,小臂外侧狠狠磕在壮汉手腕处。
"嘭"的闷响后,壮汉惨叫一声,握着手腕后退两步。
"小畜生!
"壮汉抽出杀猪刀,"今天非卸你条胳膊不可!
"李平安呼吸变得绵长,视线异常清晰。
他能看见刀面上的锈迹,能听见三米外平乐急促的呼吸,甚至能闻到壮汉嘴里散发的大蒜味。
当刀锋劈来时,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
侧身让过拳风,右肘如毒龙出洞,一记八极杀招"顶心肘"首取膻中。
肘尖触及皮肉的刹那,腰马骤然发力,三节劲道顺着脊椎节节贯通,最终在肘尖炸开。
"呃——!
"壮汉双目暴突,两百斤的身躯竟被这一肘顶得双脚离地。
口中喷出混着胃液的秽物,后背重重撞上青砖院墙,墙皮簌簌震落。
那身腱子肉此刻像泄了气的皮囊,顺着墙根缓缓滑坐在地。
惊恐地瞪着眼前瘦弱的少年:"你...你..."李平安自己也震惊不己。
这具身体不仅记得八极拳,而且肌肉记忆如此深刻。
父亲生前是武术家?
为什么记忆里完全没有相关片段?
"滚。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像冰,"再敢来,下次就是咽喉。
"壮汉连滚带爬逃出院门时,李平安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刚才那两招耗尽了所剩无几的体力。
三个孩子冲出来扶他,眼中满是敬畏。
"大哥什么时候会武功的?
"平乐声音发颤。
李平安正不知如何回答,院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他强撑着站起来,却见是个挎着篮子的中年妇女。
"哎哟,李家小子能下炕啦?
"女人笑得满脸褶子,眼睛却不停往院里瞟,"我是中院的贾张氏,听说你们..."记忆突然闪现——《情满西合院》里那个精于算计的贾张氏!
虽然年轻了三十岁,但那标志性的三角眼和薄嘴唇如出一辙。
"贾大娘有事?
"李平安挡在弟妹前面。
"这不听说有人来找麻烦嘛..."贾张氏晃了晃篮子,露出里面的两个黑面馒头,"给你们送点吃的。
"李平安没接。
他注意到贾张氏的目光总往屋里飘,确切地说,是飘向墙角那几个樟木箱——父母留下的唯一值钱物件。
"多谢好意,但我们..."话没说完,贾张氏己经挤进院子:"跟大娘客气啥?
"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爹留了些...特别的东西?
"李平安眯起眼睛。
这个时空的贾张氏不仅贪小便宜,似乎还知道些什么。
他故意大声咳嗽:"平乐,去把爹那些医书拿出来,贾大娘要借阅呢!
"贾张氏脸色一变:"谁要那些晦气东西!
"丢下馒头匆匆走了。
回到屋里,李平安看着狼吞虎咽的弟妹们,心中升起强烈的保护欲。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没能保护好家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摸着胸前突然发现的玉佩——记忆里没有这个物件。
玉上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加密文字。
这可能是穿越带来的变数,也可能是解开身世之谜的钥匙。
窗外,1947年北平的夕阳将西合院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平安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他下定决心:要用现代人的知识和这具身体的武术,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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