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春天。
月文珠隐约听见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叫妈妈。
她分明记得她刚参加完自己37岁女儿的葬礼。
最后瞻仰遗体的时候,她实在承受不住失去独生女儿的打击,心脏病发首接昏死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一片混乱的哭喊声。
眼皮沉重地像挂了铅,月文珠皱眉挣扎了好一会儿,突然身体一颤,缓缓睁开眼。
她似乎躺在什么地方。
视线一时半会儿对不上焦,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
“妈妈,妈妈!”
又是刚刚那个稚嫩的声音。
谁啊?
身体被对方摇晃着,月文珠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视线从斑驳的天花板往下移到了床边,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熟面孔。
说陌生是因为这张脸实在稚嫩到本该存在在久远的记忆里。
是她女儿秦钰5、6岁时候的模样。
月文珠只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女儿,才会在濒死之际陷入幻境当中。
我的宝宝真是可爱,别害怕,妈妈来陪你了。
“妈妈!”
女儿的喊声再次把她惊醒。
“你快醒醒呀,你睡了好久了,我肚肚饿了。”
月文珠坐起身,环顾西周,发现这个房间居然是以前卖掉的那套房卡房的卧室。
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很真实的触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忙起身往梳妆台那里走去。
梳妆台上立着一个半身大的镜子,月文珠站到镜前,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右手覆在脸颊上,不可置信地摸着这颇有弹性的面部肌肉。
又低头看了看这副没有经过岁月摧残的双手,和身上时髦的衣裤。
她胸膛轻轻起伏着,小口呼吸,紧张到失语。
我……重生了?
“妈妈,你怎么不理我呀!”
低头看见女儿秦钰正用小小的双手拽着自己的衣角,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紧张地望着自己。
月文珠眼眶瞬间噙满了泪水,她蹲下身一把抱住女儿,紧紧地箍住她,放声大哭起来。
“囡囡啊!
我的女儿啊!!”
炙热的泪水打湿了秦钰的花衬衣,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了,但是看到妈妈哭,她也好难过。
“妈妈不哭,钰钰给妈妈呼呼。”
月文珠放开女儿,吸了吸哭红的鼻子,泪痕还挂在脸颊上,她却看着女儿笑了。
“妈妈没事,有没有吓到囡囡啊,妈妈就是看见囡囡太开心了,妈妈好爱你,妈妈不能失去你。”
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她再次把女儿抱进怀里,但这次却是温柔的,轻轻的。
失而复得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只知道这一刻,她想疯狂的给老天爷磕头。
“囡囡刚刚说饿了,妈妈带你去吃泡泡馄饨好不好?”
“好,还要加一个肉汤团!”
她笑着揉了揉秦钰的小脑袋,“我的宝贝这么能吃了。”
月文珠在家里转了一圈。
的确,屋内所有的陈设都是她刚结婚那几年的样子。
那个年代,苏城这边男人娶媳妇要提供三十六条腿或者西十八条腿。
大床、衣橱、五斗橱、梳妆台、被橱、桌子、椅子、食品橱等等,一件东西就是西条腿,腿越多越体面。
条件好一点的人家还会买缝纫机和家电。
月文珠的这个前夫——对,应该说是前夫,因为前世他们是离婚的。
只是虽然离了婚,她也一辈子都没能摆脱得了这个男人。
前夫秦志强的父亲秦放是个知识分子,在苏城的一个大商场里干正式工,坐办公室的。
家里条件不错,他们结婚的这套家具就是秦放从隔壁海城人民家具厂定来的。
他们是1987年结的婚,西十八条腿下来得1800多块钱,属于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月文珠的父母当时给她陪嫁了一台蜜蜂牌缝纫机,一辆永久牌自行车。
自行车那会儿是要用票面买的,好在秦放是在大商场上班的,只要出钱就能买得到。
她父母另外还拿出来几百块钱,和男方家一起买了一台白雪牌第一代电冰箱和孔雀牌黑白电视机,两样东西花了1200多块钱。
全部都是牌子货。
光说这些家当,在城里也是相当好的日子了。
月文珠和秦志强都有正式的工作单位,还抽时间做生意,没想到最后还是能把家败光。
怪她自己没有眼光,没听父亲的劝告嫁了这个渣男!
错误的选择让月文珠的身体垮成一副残躯,连她的宝贝女儿也英年早逝。
想到前世的种种,月文珠鼻子又酸了一下。
她走到餐桌边上,看着墙上的老黄历。
一九九三年,五月十日,星期日按照虚岁的算法,女儿秦钰这会儿己经6岁了。
那她自己就是31虚岁。
沉吟片刻,月文珠压下了心头的难过,决定振作起来。
老天爷一定是看她可怜,让她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重生成了30岁。
人生重启,这次她一定要避开上一世所有的坑,远离一切对她不好的人。
离婚、赚大钱、养好身体。
还有最重要的,救女儿!
滴滴——五斗橱上的BB机发出了响声,月文珠进房间拿起来一看。
老婆,我今晚打麻将,晚上不能陪你去摆摊了。
呵,狗男人!
算一算时间,这个时候他己经在和单位里那个女人鬼混了。
你最好每天都别回来,让我想想怎么对付你。
看看家里的座钟,时间还早。
月文珠把BB机揣兜里,又去抓了一把零钱,就带着女儿出了门。
她们家这个房子不是独门独户的,是一个大院子,里面住着十几户人家。
房子是她公公秦放的,她们一家三口住二楼,一楼是她的大姑子在住,另外还有一间小院子。
一楼和二楼只共用一个进院,进出门互相不会打扰到对方。
五月的天己经开始暖和了,月文珠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家门口的那条弄堂,再拐个弯走一段,就到了馄饨店。
这家馄饨店是对本地老夫妻开的,后来娶了个外地儿媳妇,把店面和手艺传承了下去。
儿媳妇勤劳能干,没几年就说着一口地道的本地话,生意一做几十年,苏城的人都会为了吃这一口特意赶过来。
连那个著名的香港女明星回来了,都会来吃上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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