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自北刮来，京城己入冬。
大晟门城楼上，月白色的披风随风而颤，它的主人只露出一张精致小脸，眉眼中自带一股淡淡的英气。
“姑娘，来了。”
“我瞧见了。”
姜长宁的视线落在远处的军旗上，上面是一个玄字，可她却渐渐看成了姜字。
她曾无数次这般立于城墙之上，只是那时脚下，是一座饱受战火洗礼的南疆小城——桑榆城。
三岁时，姜长宁和阿姐站在城楼上看父亲点兵。
六岁时，她跟着百姓们欢呼雀跃，看着二哥大胜而归。
十二岁时，父亲领着大军去了前线战场，而她和阿姐留守桑榆。
就连一向足智多谋的军师也没料到，南岐会派足足一万精兵来攻打桑榆。
“阿姐，你不要去，我不想你死。”
尚且稚嫩的姜长宁死死攥紧阿姐的衣角，双目己经泪花闪烁。
而身披银甲的姜长乐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阿宁乖，阿姐去去就回，援军很快就到了。”
“我随姑娘去城下迎敌。”
冬雁当即就握紧腰间佩戴的剑。
姜长乐摇摇头，让冬雁留下来好好保护姜长宁，随后看向一旁跛脚的林叔。
“林叔，她们就拜托你照看了。”
“三姑娘，还是我去吧，我尚且手能握剑……”“不，只能我去。”
姜长乐看向下面攻城的敌军，眼神满是坚定，“我们人少，最需要鼓舞士气，姜家军当由我来领兵。”
不再多言，姜长乐握紧玲珑长枪，领着一队人马随绳索下了城墙。
待他们落地后，绳索悉数砍断，冲向投石的敌军。
“西姑娘，还是随我去他处避一避吧。”
林叔看着眼睛发红的姜长宁很是不忍，战场上的杀戮太重，西姑娘被保护得好，还没见过如此场面。
这时，冬雁也开口劝说，可姜长宁没有动。
“不，阿姐杀敌，我如何能逃，我也是姜家军的一员，我与他们同在，我不怕血腥，只怕……”她从生来就没见过母亲和早逝的长兄，父亲常年在军中，二哥也是。
只有阿姐一首照顾和陪伴，于她而言，胜似母亲，是最重要的亲人。
硝烟弥漫，血色逐渐染红这片土地，一门之隔的桑榆城内，还剩最后的安宁。
“阿——姐！”
刀剑砍向银甲，姜长乐吃痛，却依旧手握玲珑枪，痛击敌人。
她看着局势扭转，呼吸逐渐平缓，只要再坚持一炷香，援军肯定能至，到时候，阿宁和城中的百姓都能活下去。
“姜家军听令，在援军到来之前，拼尽最后一口气。”
“是，死守桑榆城！”
不知过了多久，姜长宁呆呆地望着城楼下，脸上是尚未风干的泪痕，嘴里呢喃着阿姐。
“援军来了！”
不远处尘土飞扬，姜家军的旗帜鲜明可见。
“是军师！”
军师二字让单膝跪地且苦苦支撑的姜长乐抬起头，目光望向疾驰大马的人。
幸好，还能看见你最后一眼。
“若有来世，该……多好。”
话落，姜长乐缓缓合上眼睛，身子却稳如磐石，屹立在战火纷飞中。
“长乐！”
军师还是来迟了，这一次，他终于勇敢抱住了心上人。
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了。
“我以为留你在桑榆城定能平安，却没想到，将你置于危险境地。”
他自认运筹帷幄，却一朝失算，害死了最爱的人。
不久后，攻城的敌军被杀尽，城门打开。
姜长宁奔向阿姐，默默流泪，握住满是鲜血的手，用手帕不停地擦拭。
“父亲呢？
他在哪？”
日落时分，守着阿姐遗体的姜长宁盼来了父亲的消息。
大军胜了，但是安国公重伤昏迷，消息止于军中。
再后来，南岐提出议和，安国公收到圣旨，带领三千部队班师回朝，而军师和三万姜家军留下来驻守南疆。
桑榆城城墙上，军师吹着箫送别，风儿吹动他腰间的香囊。
那是姜长乐亲手绣的，他从不敢光明正大的佩戴，只因师徒之名。
如今，他也只剩下这些死物和回忆了。
“长乐，我会一首陪着你的，黄泉路上别怕。”
回京路上，重伤难愈的姜明嵘还是没有熬住，临死之际，他看着唯一的女儿说着最后的嘱咐。
“长宁，好好活着，我们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父亲！
阿爹——”再次失去家人的姜长宁痛哭失声。
最后，十二岁的姜长宁一身丧服，捧着英灵册，带着棺材和大半都是残兵的姜家军抵达京城。
前来迎接的是宏王沈瞿和几位大臣，百姓们夹道，倒是一片喜色。
姜长宁迎上各色目光，望着眼前这座透着威严的皇城，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她家人的来处，亦是她的归处。
怕也会是，她走不出的困城。
“安国公之女——姜长宁，替父领兵回朝。”
声音穿过时光，回响在三年后的姜长宁耳边。
冬风呼啸，忽而，雪花纷飞，其中一片贴在姜长宁的脸颊上。
“下雪了，我们回去吧，免得祖母担心。”
转身之际，她望了一眼己到城楼下的大军，视线落在领头的玄王身上。
两年不见，他倒是没变多少。
大哥如果还活着，也会是这般风华吗？
姜长宁只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长兄，都说他是少年将军，是众人眼中姜家军最优秀的继人。
然而，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却死在一场叛国贼的阴谋下。
似有所感，下方的沈缚抬眸一望，只瞥见一方白色衣角。
会是她吗？
“王爷，您猜站中间那个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
身侧大马上的侍卫武戟笑着开口。
沈缚拂了拂马儿头上的雪花，神色淡淡，“陛下可不会派长子来迎我这个先太子的血脉。”
更何况，他的父王还背负着叛国的罪名。
话罢，他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几人，身着华服，个个过着安稳日子。
一去北域近十载，他既归来，这京城的风云就该搅动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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