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端着托盘,朝草床上斜躺着的人恭敬的垂首:“大人……”
那人听见声响动了动,缓缓的坐起来,手上脚上的镣铐也随着动作发出响声,在封闭的牢房里格外沉闷。
季淮晏慢慢的睁开空洞的双眼,朝着刚才的声源处“看”去,开口哑声问:“是陛下愿意见我了吗?”
语气生硬,像是见来了人的下意识的开口,熟练到仿佛已经重复了上百次。
狱卒的眼中闪过悲戚,他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如此清明的官员要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抄了九族,沦落至此。
话到了嘴边,但看着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季淮晏,他还是斟酌了一番:“大人,属下此番是来……送您的。”
小小的空间里,狱卒的话落下就再也没了应答。
良久,铁质镣铐划过地面,那人慢慢的走过来,已经溃烂的手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拿起托盘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杯子落地破碎的声音惊走了高高的小窗上,刚堪堪落脚的鸟儿。
狱卒听见季淮晏最后柔声说:“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天。”
也不算柔声,季淮晏被关了这些天,总被人明里暗里用刑折磨,声带早已受损,称的上嘶哑难听。
可狱卒还是听出来了他话语中的温柔与谢意。
他本是这狱中心最狠,手最辣的人,可亲眼看着季淮晏饮下毒酒倒下时,竟也落了泪。
……
“……宿主请求已通过,3、2、1,回。”
什么声音?
季淮晏只觉得脑子在嗡嗡嗡的叫,吵得他不得不忽视疲惫艰难的睁开眼睛。
竟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后,不仅脑袋昏沉沉的,就连腰背也感到酸痛。
缓缓的直起身子,季淮晏的目光无意识的落在了方才一直被自己的胳膊压着的折子上,目光微凝,是关于大朝会相关支出的。
骤然看到早已远去的事情,季淮晏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明明记得大朝会在去年冬月就已经结束了。
而且他现在应该早已被那杯毒酒送到地府才是。季淮晏抬头看了看自己周身的环境,竟是他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养的玉面狸正趴在他亲手做的窝里睡得香甜。
目光重新移回奏折上,看到最后季淮晏停在了落款日期上。
大丽三年孟冬。
他死的三个月前。
季淮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起身跑了出去,全然不顾门外值夜小侍的喊叫声。
如果……如果……
季淮晏大口喘着气,看着面前紧闭的院门,心脏砰砰的跳,想推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心中的期望却愈演愈烈。
跟着跑过来的小侍弯着腰,见他神情复杂的盯着院门,气喘吁吁的说:“少爷,您忘了?家主和夫人去滦州了啊,后日才回呢。”
对啊,阿爹阿娘这个时候去滦州巡视产业去了。
季淮晏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想轻松却又感觉有块石头一直压着。
“少爷,戌时三刻了,咱们回去休息吧。”小侍抬头看了看月亮,连打了两个哈欠。
“已经戌时三刻了?”
此时季淮晏也慢慢的从重生的巨大情绪中缓了出来,想起房里的奏折又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快去备马,我要进宫!”
“啊?”小侍愣了愣,“是……是。”
季淮晏回房拿了什么东西揣在怀里,快跑到府门口翻身上马,玄色的衣摆在空中与风碰撞发出“铮铮”的声音,划出漂亮的弧度,动作潇洒又利落。
“驾!”
枣红色的马感受到腹部两侧传来的压力,顿时像利箭一般飞驰出去,扬起一阵沙土。
季淮晏感受着风扑在脸上的冰冷感,脑子越来越清醒,不似刚醒来那会的混沌,就好像是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终于与过去的身体融合了一样。
前世的种种也由模糊变为清晰。
按照前世,他再次踏入朝堂时,面对的就是皇帝的怒火。
有人告发他私通地方太守,贪污今秋税银。
虽然他当场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但也因此皇帝对他手中的实权起了忌惮,他成为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以至于后来,边疆的一封“户部尚书欺上瞒下虚报军饷”的信,让皇帝心中的刺扎入骨髓,当即下旨以欺君之罪和贪污舞弊之罪抄了他全族。
季淮晏看着前方漆黑的道路,目光坚定,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既然重来一世,他就算将这暗流汹涌的朝堂搅个天翻地覆,也不会再让那些人动他家人一根毫毛。
快到宫门下钥时,季淮晏终于赶到。
守门人看到有人靠近宫门竟还不减速下马,立马拔出配剑:“何人!”
见那把把利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季淮晏也丝毫没有减速,临近了手一挥,扔过去一个令牌。
侍卫接过,看清楚是什么后立马收了剑让所有人都退开,“是季大人!快退避!”
瞧着远去的马匹,新来的小侍卫摆摆手扇开面前扬起的尘土,不解道:“皇宫不是禁止骑乘吗?”
刚才接过令牌的侍卫瞥了他一眼,回答道:“刚才那可是户部尚书季大人,先帝时期的大宠臣,临驾崩还给了他一堆特权,进出皇宫拥有骑乘权就是其中一个。”
小侍卫还想说什么,就见前方又缓缓驶来一辆特别大的马车,由三匹高大健硕的黑马拉着,整体简洁大方,车架全部采用千年金丝楠乌木制作,牟钉均用黄金包裹。车门是双扇的,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左右各挂着一盏镂空雕刻的精致灯笼,其中一盏上方还刻着金色的羽字,低调又奢华。
他刚准备开口呵斥马车停下,就见周围的侍卫都跪下抱拳,于是也下意识的跟着垂首跪地。
“拜见摄政王殿下!”
马车的铁轮“圪当”的响过,小侍卫埋下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竟是摄政王!
传闻摄政王凶狠残暴,酷爱杀人,只要有一点不顺她心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幸好方才他反应迅速……
赤鸦赶着马车,思量再三还是低声对马车里的人说:“殿下,属下方才看见季大人骑马入了宫。”
好一会儿,一道低沉慵懒的女声才传了出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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