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上班

一“本市商业新闻快讯：曾经的天才程序员，‘奇点科技’创始人张凯，因投资失败，

公司于昨日宣布破产清算。据知情人士透露，张凯本人已背负超过九位数的巨额债务，

名下所有资产均被冻结，一代商业新星就此陨落……”电视里，

财经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画面上，

是我那张因为连续熬夜而显得格外憔悴的证件照。我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速溶咖啡，

坐在月租八百块的出租屋里，看得津津有味。没错，那个陨落的商业新星，就是我。或者说，

是我想让全世界看到的样子。为了这一天，我策划了整整一年。

从十八岁考上名校的计算机系，到二十八岁公司上市，

我的人生就像一台被拧紧了发条的机器，疯狂运转了十年。十年里，

我没有休过一个完整的周末，没有睡过一个超过六小时的觉。我用健康换来了财富，

用生命换来了所谓的成功。直到半年前，一次常规体检，医生指着我的心电图，

用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语气对我说：“张先生，再这样下去，你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那一刻，我没感到害怕，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上班，

不想开会，不想看财报，不想和那些戴着假笑面具的投资人周旋。

我想躺在撒满阳光的草地上，什么都不干，就看着云飘过去。于是，一个疯狂的计划诞生了。

我通过一系列复杂到足以写进教科书的资本操作，将我名下百分之九十的资产，

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海外信托基金里。剩下的百分之十，

连同那家已经成为我精神牢笼的公司，被我精心设计成了一个华丽的泡沫，

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亲手戳破。破产、负债、众叛亲离。这是我为我的“退休”生活，

设计的完美开场。我以为，接下来我将迎来梦寐以求的，无人打扰的宁静。然而，

我还是低估了人性。放在床头柜上那只一百块的二手手机，发出刺耳的铃声，像一道催命符，

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来电显示：林薇。我的女朋友，那个在我所有风光的时刻，

都巧笑嫣然地站在我身边的女人。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同时瞬间切换到了那个颓废、绝望、被现实击垮的“破产者”角色。“喂？”我的声音沙哑，

带着刻意伪装的疲惫。电话那头，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张凯！新闻上说的是真的吗？你破产了？！”“嗯。

”我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多一个字都嫌浪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就破产了？

你不是说公司发展得很好吗？你不是说我们年底就结婚，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吗？！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没有丝毫的关心，只有对我打破了她美好幻想的愤怒。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投资失败了，资金链断了，

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我用最绝望的语气，说着我精心编排的台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那种混杂着震惊、鄙夷和恐慌的复杂神情。她那张漂亮的脸上，

此刻一定写满了“我怎么这么倒霉”的怨念。过了许久，她终于再次开口，

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激动，只剩下一种冷冰冰的、仿佛在处理一件麻烦事般的疏离。

“你现在在哪里？”“城中村，一个……朋友暂时收留我的地方。”“地址发给我。

”她说完，不等我回答，便“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的忙音，

我嘴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无声地扩大。好戏，开场了。二林薇来得很快，

快到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我家楼下等着我破产的消息。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套装，

踩着Jimmy Choo的高跟鞋，

站在这栋楼道里堆满杂物、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饭菜和潮湿气味的出租屋门口，脸上的表情，

像是误入贫民窟的公主。她用一张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捏着门把手，

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当她看到屋里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

看到墙角堆着的泡面盒子，看到我身上这件三十块钱的地摊货T恤时，

她眼中最后一点伪装的担忧，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厌恶。“张凯，

你就住在这里？”她的声音因为嫌弃而微微发颤。我点点头，

配合地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能有个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她没有走进来，

就站在门口，仿佛多踏入一步都会弄脏她那双昂贵的鞋子。

“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她不死心地追问，目光在简陋的房间里扫视，

像是在寻找任何可能被我藏起来的值钱东西。“没了。”我摊了摊手，

语气里充满了“事实如此”的无奈，“房子、车子，都被银行收走了。银行卡里，

现在只剩下三百二十五块六毛。”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

不像是在看一个相恋三年的爱人，而像是在审视一件已经彻底贬值的劣质商品。

“那……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她喃喃自语，与其说是在问我，不如说是在问她自己。

我看着她，心里觉得有些可笑。我们在一起三年。第一年，我公司刚起步，

我们挤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吃十几块钱的盒饭，她却说那是她最幸福的日子。第二年，

我公司拿到A轮融资，我给她买了第一个爱马仕的包，她在朋友圈里晒了九张图，

配文是：“谢谢亲爱的，但其实我更爱你的人。”第三年，公司准备上市，

我带她出入各种名流晚宴，她挽着我的手臂，笑得比谁都得体。她说：“张凯，

不管你以后是贫穷还是富有，我都愿意陪着你。”曾经的我，以为这些都是爱情。

现在我才明白，那只是攀附。“薇薇，”我决定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我看着她的眼睛，

认真地问，“如果我真的变得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从头再来。”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看着我，眼神闪烁，

嘴唇嗫嚅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沉默，就是最响亮的回答。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自己以前有多么愚蠢，也笑这场戏的效果是如此立竿见影。

我的笑声似乎刺痛了她。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了：“你笑什么？张凯，

你还有脸笑？你知不知道你破产这件事让我多丢脸！我所有的朋友都在看我的笑话！

我爸妈刚刚打电话来骂我，说我当初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她终于撕下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具，露出了最真实、最丑陋的嘴脸。“所以呢？

”我收起笑容，平静地看着她，“所以你今天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她被我问得一噎，随即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用力地拍在房间里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上。“这个，

还给你。”我认得那个盒子，里面是我上个月刚跟她求婚时，送给她的那枚三克拉的钻戒。

当时，她感动得泪流满面，说这是她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张凯，

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吧。”她终于说出了那句经典的台词，眼神却不敢与我对视，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我们的未来。你也知道，我爸妈那边……我压力也很大。

”“冷静一下？”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的嘲讽意味越来越浓，“是冷静一下，

还是……就此结束？”“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忙辩解，但话语却苍白无力，

“只是……只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适合在一起。等你……等你什么时候东山再起了，

我们再说。”“东山再起？”我轻笑一声，“如果我一辈子都东山再起不了呢？

难道你要等我一辈子？”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彻底剖开了她最后的伪装。

林薇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她像是放弃了所有挣扎，

破罐子破摔地吼道：“张凯！你别逼我！我凭什么要陪你吃苦？我今年二十六了，

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现在你一无所有了，还要拖着我跟你一起下地狱吗？你太自私了！

”“自私？”我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心中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熄灭了。

我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那个丝绒盒子。我打开它，那枚钻戒在昏暗的光线下，

依旧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像一个巨大的讽刺。“你说得对。”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确很自私。所以，我不应该再拖累你了。”我捏着那枚戒指，走到窗边。这里是二楼，

楼下是一个堆满了垃圾的垃圾站。林薇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张凯，

你……你想干什么？”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

甚至可以说是开心的笑容。然后，我手一扬。那枚价值百万的钻戒，

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楼下那个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桶里。

“啊——！”林薇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她疯了一样地冲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垃圾桶，

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痛心疾首。“你疯了！张凯你这个疯子！那是一百多万啊！”她回头，

冲着我怒吼，眼睛都红了。“是啊，一百多万。”我靠在墙上，双手插兜，

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可是，我现在不是一无所有了么？留着它，

也换不来一碗泡面。扔了，至少还能听个响。”我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

继续说道：“林薇，你不是要冷静一下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从这一刻起，我们，

正式分手。你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不用再被我这个‘穷光蛋’拖累的人生了。

”“你……”林薇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耸了耸肩，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门在那边，不送。”林薇用一种淬了毒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我，

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最后，她一跺脚，转身冲出了这个让她作呕的出租屋。

我甚至能听到她冲下楼时，那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充满愤怒和不甘的“噔噔”声。

我走到窗边，看着她跑到楼下的垃圾桶旁，不顾一切地伸手进去翻找着那枚钻戒。

那身名贵的套装，很快就沾满了污秽。我摇了摇头，拉上了窗帘。世界，清净了。至少，

我是这么以为的。然而，我忘了，除了爱情，还有一种更复杂，更难以摆脱的东西。那就是，

亲情。三送走了林薇，我本以为能清净一会儿，但我的父母和我弟弟张浩，

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接踵而至。他们来的时候，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沉痛。“小凯啊，你受苦了。”我妈一进门，眼圈就红了，

拉着我的手，一副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我爸则板着脸，叹了口气：“男子汉大丈夫，

遇到点挫折不算什么。人没事就好，钱没了可以再挣。”我那个小我五岁的弟弟张浩，

也拍了拍我的肩膀，故作老成地说：“哥，别灰心，有我们呢셔。我们是一家人。

”他们三个，把“家人”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

我差点就要被这温情脉脉的场面感动了。我妈打开保温桶，

一股鸡汤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来，小凯，快喝点鸡汤，这是妈给你炖了一上午的。

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她一边说，一边给我盛了一碗。我接过碗，却没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