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侣情缘百科

山是无名山，在修真界算不得什么灵山福地，唯独一样，安静。山巅有屋，简陋。

屋前一片田地，种着些灵谷菜蔬，长势勉强。田埂边，几只芦花鸡低头啄食。

一个黑衣男子坐在田边青石上，正对着一株叶片发蔫的灵植，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小玉壶浇水。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男子便是殷昼。若让如今修真界的修士见了，恐怕绝难相信，

这个挽着袖口，裤脚沾泥的男人，会是数千年前那个曾一剑光寒三界六道的魔剑道君。

上古早已逝去，连同“道君”的传说。如今有了正魔之分，谁还记得，在那遥远的过去，

炼虚合道者方为道君，与天地同寿，哪有什么正魔之别。清晰的，只有司农坐化前，

在这片山头上，每日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喂养那些小生灵的身影，

以及她最后消散时那抹平静的笑容。她说：“殷昼，别难过，我会回来的。”就为这一句，

他寻遍三界六道，最后求到避世的天算道君面前。

天算只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方位和一段更模糊的岁月。于是，他便在这里等了下来。

守着这座他们最后相伴的山头，学着记忆里她的样子，种地，养鸡。他其实不懂。

不懂这些脆弱的花草有何意义，不懂那些寿命短暂的生灵有何可眷恋。他生于杀戮，

长于征战，毕生所求乃是无上剑道。司农则不同，她司掌万物生长，天地滋养。他们道不同，

却不知怎的，就成了道侣，从弱小时相互扶持，一路走来，情深义重。她喜欢，他便学。

即使不解，即使笨拙。山下的世界早已换了人间。有仙门弟子路过，见他这般作态，

不免嗤笑：“堕入魔道，还学人种地养鸡，装什么清静无为！”亦有魔修循迹而来，

讥讽：“堂堂魔剑道君？竟学那凡间农夫，真是越活越回去！”这些声音，殷昼听见了，

也如同未闻。他的世界很小，小得只剩下这座山，和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实现的归期。

他的心也很空，空得只能盛下这些她曾经在意过的草木禽鸟，

以及日复一日、几乎要将神魂都磨穿的等待。岁月无声流淌，山上的树黄了又绿，

田里的菜收了一茬又一茬。殷昼依旧坐在那块青石上，浇水，施肥，看着鸡群啄食，

眼神沉寂如古井。直到这一日。他照例给一株叶片肥厚的灵植浇水，或许是心中想着别的事，

手下没注意，玉壶倾泻的水流大了些，在那植株根部积起一小洼。正要抬手，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直接在他识海中炸开：“殷昼！水浇多了！

本君的根要烂了！快住手！”殷昼的手僵在半空。时间仿佛凝固。

田埂边啄食的芦花鸡顿住了动作。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目光锁定了那株刚刚被他“灌溉过度”的、叶片肥厚翠绿的植株。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震惊之色，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极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那识海中的尖叫，而是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力量，

小心翼翼地将那植株根部过多的积水引走，又拂去叶片上溅到的泥点。

动作甚至比之前更加轻柔。那植株似乎愣了一下，叶片无风自动，轻轻抖了抖。

然后那声音再次响起，语气缓和了不少，但依旧带着颐指气使：“哼！

这还差不多……算你识相。”殷昼依旧沉默，只是看着那株植株，

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惊讶，不是恐惧，

倒像是……一种确认了什么之后的、深沉的疲惫与了然。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那片田地。

就在这时，田埂边，一只体型最为肥硕的芦花鸡，猛地抬起了头。它扑扇了两下翅膀，

竟口吐人言，声音苍老：“司土？是你这老家伙？你竟也醒了一缕灵识？

”那株植株——被称作司土的——叶片又是一抖，似乎很不满：“司时？你还好意思说本君？

瞧瞧你自己，成了只扁毛畜生！”那肥硕的芦花鸡，司时，闻言梗了梗脖子：“放屁！

本君这是暂借其形！你懂什么！”“我懂你快要被那魔头养肥了炖汤！”两只上古残灵，

一株菜，一只鸡，就在这无名山头，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殷昼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从这两位的争吵碎片中，他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司农，他的道侣，

似乎并不仅仅是转世那么简单。她在坐化前，以自身道则和残存神力，滋养了这片土地，

将一部分上古时期沉睡或蒙昧的古老存在的残灵或印记，

温养在了这些她亲手布置的“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之中。她不是在摆弄消遣，

她是在布局，是在温养一个时代最后的火种。而他，殷昼，魔剑道君，

这数千年来的苦苦等待与笨拙模仿，阴差阳错地，

竟成了维持这片“苗圃”不曾彻底枯萎消亡的关键。所以，天算道君算出的“归来”，

指的或许不仅仅是司农本人，更是……伴随着她回归的，某个宏大序幕的拉开。殷昼抬起眼，

望向远空。天际流云舒卷，与数千年前并无不同。但在他眼中，这片天地，似乎从这一刻起，

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等的不只是一个道侣。他等的是，整个被尘封、被遗忘的上古纪元，

借由这片土地，重新发出声音。司时鸡和司土菜还在吵吵嚷嚷。“闭嘴。

”殷昼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鸡不叫了，

菜叶子也不抖了。两道上古残灵，似乎这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这位煞神。“她呢？”殷昼问，

目光落在司土那肥厚的叶片上，“司农，何时归来？”司土的叶片蔫了一下，

似乎有些讪讪：“这个……司农道友她……情况与我等不同。她道伤最重，散道最为彻底，

温养她本源灵识的那株……比较特殊，苏醒需时最久，也最需机缘。”司时也清了清嗓子，

用那苍老的声音补充道：“殷昼小子，急不得。司农布下此局，耗费心神乃至最后的本源，

乃是为了应对未来。你既在此，便是此局最重要的一环。耐心些。”殷昼沉默了片刻，

复又拿起那个小玉壶，走向旁边一丛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灵植。“知道了。”他说，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寂，“虫子，在哪？

”司土的叶片立刻指向旁边一株有些萎靡的植物：“那儿！那条该死的青虫！

啃了本君邻居三片叶子了！快去给它抓走！”殷昼依言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

精准地将一条肥硕的青色虫子捏了起来，随手扔给了一只路过的芦花鸡。

那鸡欢快地一口啄食了。司土似乎满意地舒展开了叶片。司时则踱着步子，走到殷昼脚边，

仰着脖子道：“今日的灵谷，可否多撒一把？”殷昼低头看了它一眼，没说话，

但还是从随身的储物袋里抓了一小把品质上乘的灵谷，撒在了鸡群面前。

肥鸡司时立刻扑上去，抢食得最欢。山巅恢复了短暂的“宁静”。日子一天天过去，

山上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殷昼依旧沉默地照料着一切，

按着那些挑剔的“住户”的要求，浇水、施肥、移栽、抓虫。

他开始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这些“花草禽鸟”的需求。他不再仅仅是在模仿司农，

而是在真正地“照料”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这些沉睡或半苏醒的古老灵魂。他的修为，

在这种奇特的修行方式下，不仅彻底恢复，甚至隐隐有所精进。他守在这里数千年，

早已与这片“苗圃”气息交融。他偶尔会离开山头，

去搜寻一些司土司时突然想起的、对滋养残灵有益的奇物。每一次归来，

都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细微的变化。

株一直被司土道君重点“关照”、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位于苗圃最中心区域的奇异植物，

始终是他目光停留最久的地方。它形态古朴，似藤非藤，似树非树，

叶片呈现一种黯淡的青铜色，没有任何生机勃发之感。司农的本源灵识，就在其中。

他等待着。直到一个黄昏，他刚将一缕地脉精气引入一株小树苗附近，那株中心的青铜植物，

忽然传来了异动！不再是细微的颤动，而是其中一片较小的青铜叶片，边缘处，

悄然褪去了一丝极其微小的黯淡，泛起了一丁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的青铜光泽！同时，

一股比上次清晰了数倍的生机道韵，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司农道友！

”其他苏醒了些许意识的灵植传来惊喜的意念。“有反应了！真的开始复苏了！

”司土激动得叶片哗哗作响。司时也猛地抬起头，鸡眼里闪烁着精光：“好！好！

本源灵光开始由死转生，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殷昼站在那株青铜植物前，一动不动。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那片泛起微光的青铜叶片上。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那片叶子的变化，虽然微小，却是一个确凿无疑的信号——她回归的进程，已经真正开始了。

他缓缓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触碰叶片，只是悬停在它的上方，

感受着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生机道韵。数千年的枯等，数千年的孤寂，在这一刻，

似乎都有了意义。他收回手，转身，拿起靠在屋角的锄头，开始清理田垄间的杂草。

动作依旧沉稳，一丝不苟。只是那向来沉寂冰冷的侧脸线条，在夕阳的余晖中，

似乎柔和了那么一分。他知道，等待或许依旧漫长，但终点，已然在望。时间继续流逝，

青铜植物上的微光缓慢而坚定地蔓延。从最初的两片小叶，

逐渐扩展到第三片、第四片……主干上也隐隐透出了一丝淡淡的生机。

山下的纷扰似乎与这片山头无关。殷昼依旧日复一日地劳作，听着司土和司时的吵嚷，

照料着这片愈发充满灵性的土地。这一日，正值月圆，星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