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光县的秋意总比别处沉些，风卷着巷口老槐树的叶子，落在“老林旧物修复”的木门上，沙沙声混着屋里砂纸打磨木头的轻响，成了这条巷最稳的调子。
林阈坐在靠窗的长凳上，指尖捏着半张细砂纸，正顺着一个老木盒的木纹细细打磨。
木盒是前几天张奶奶送来的，说是什么民国时期的嫁妆盒，边角磕得厉害，漆面也掉了大半，“不用修得多好看，能再装装我家丫头小时候的手帕就行。”
他低头看着木盒侧面一道深痕，指尖刚触上去，就像往常那样，有细碎的“画面”涌进脑子里——张奶奶年轻时捧着木盒笑，盒里铺着红绸，放着一对银镯子；后来她把丫头的小手帕叠得整整齐齐塞进去，叹气说“这孩子长真快”。
这些都是“回响”，是林阈打小就有的本事。
触碰东西，就能看见这东西过去24小时里的片段，像老电影的默片，没声音，只有画面，偶尔带着点模糊的情绪。
他从不跟人说，小时候说过一次，被隔壁小孩骂“妖怪”，后来就把这本事藏得严严实实，守着这家旧物店，和这些不会说话的旧东西打交道，倒比和人相处自在。
砂纸磨过深痕，木屑簌簌落在膝头的布上。
林阈正想着该用什么颜色的漆补这道痕，指尖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电流顺着血管往上窜。
他猛地缩回手，低头看时，指尖没破，只是那道深痕里，竟透出一点极淡的白光。
他愣了愣，又试探着把手指放回去。
这一次，不是细碎的画面了。
铺天盖地的情绪先涌了上来——是慌乱，是恐惧，还有一点尖锐的贪婪。
紧接着，画面清晰得吓人，不再是默片，而是像他亲身站在那里：一个穿黑 hoodie 的人，戴着手套，正用撬棍砸着这木盒的锁，动作又急又狠，木盒边角的漆就是这时掉的。
那人砸开锁，掀开盖子看了眼，骂了句什么（林阈竟“听”到了声音，粗哑的，带着不耐烦），又把锁按回去，随手丢在墙角。
林阈猛地抽回手，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冷汗。
不对。
以往的回响只有24小时，可张奶奶送木盒来的时候说，这盒子在她家阁楼上放了快一个月没动过了。
而且，他从没能“听”到声音，更没感受过这么强烈的、属于陌生人的情绪——那股贪婪像针一样扎在他太阳穴上，疼得他闭了闭眼。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窗户哐当响了一声。
林阈抬头，看见巷口有个穿黑 hoodie 的人影一闪而过，和他刚才在“回响”里看到的人，穿得一模一样。
他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往桌子底下缩了缩。
等他再探出头时，巷口己经空了，只有那片槐树叶还在地上打旋。
木盒还放在桌上，那道深痕里的白光己经消失了，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可指尖残留的刺痛，还有太阳穴上没散的胀痛，都在告诉他：刚才的“回响”是真的，而且，他的本事好像不一样了。
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是老林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兜刚买的梨，“小阈，看我给你带啥了——哟，怎么脸色这么白？”
林阈慌忙把木盒往身后挪了挪，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风有点凉。”
老林把梨放在桌上，拿起木盒翻了翻：“这盒子快修好了吧？
张奶奶下午该来取了。”
林阈看着老林的手触碰到木盒，心里紧了一下——他从没告诉过老林自己的本事，老林是店里的老板，也是捡他回来的人，他不想让老林也觉得他是“妖怪”。
可就在老林的手指碰到那道深痕时，林阈眼角的余光瞥见，木盒上又闪过一丝极淡的白光。
这一次，他没敢再碰，只是盯着那道痕，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回响”里的画面——那个穿黑 hoodie 的人，砸开盒子后，到底在找什么？
巷口的风又吹了进来，带着点凉意，林阈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不是以往的害怕，而是一种模糊的、想要弄清真相的冲动。
他看着桌上的木盒，指尖轻轻蜷缩起来。
这一次，回响里的东西，好像不只是“过去”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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