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天天空却岀现被狗啃的月亮。
空气又湿又沉，混着河水的腥味和岸边垃圾泡发后的馊气。
林志向缩在雨衣里，脚边的塑料桶空得发亮，鱼竿支在石墩上，浮漂一动不动。
他咬了根草茎，嚼了两下，啐进水里。
心里想：这鬼天气，鱼都躲了，符也烂了，还指望镇什么妖？
我这手艺，怕是连河底的泥鳅都骗不过。
突然，一声尖叫劈进雨幕：“救命！
不是鱼！
是鬼啊——！”
林志向猛地抬头，脖子一僵。
河面上，老渔民王大海正拿船桨死命划，船尾裂了口子，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后面追着个东西——青灰色，满身粘滑的鳞，半米长，搅着浑水往前冲。
鳃一张一合，喷黑气，嘴里那牙，比他最大号的鱼钩还长！
“这鱼挺凶。”
林志向伸手去摸包里的黄符，一碰，湿透了，朱砂写的“敕令”糊成一团。
师傅总说他画得烂，现在倒好，省得烧。
“咔嚓！”
那怪物尾巴一甩，拍中船帮，船歪了，王大海半个身子栽进水里，血立刻在水面散开。
“操！”
林志向低骂一句，眼角扫到包角有个硬块——早上偷捏的糯米团，师门煮驱邪粥剩下的。
他脑子里一闪：老祖宗怕糯米，这玩意儿怕不怕？
他扯下一张湿透的符，缠在鱼线上，把糯米团摁在钩子上。
手一抖，鱼竿甩出去，钩子带着点微光，首插那怪物左眼！
“嗷——！”
怪物惨叫，甩尾乱翻，船差点翻了。
“给老子——上来！”
林志向弓腰发力，全身绷紧，雨衣被风扯得啪啪响。
他感觉线那头的劲儿突然小了，不是它没力气，是符上那点光顺着线往里钻！
怪物鳞片底下，居然浮出暗红的纹路，像血管在动。
就在这个时候，他喉咙里莫名其妙地滚出一声低音，“呜……昂……”他自己都没察觉。
只觉得胸口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肚子往上走，滑到喉咙就出来了。
这声音他小时候听过，黄婆婆在山里念过一种叫“龙喉诵”的调子，说是能让水里的东西听话。
他当时觉得好玩，学过两句，后来早忘了。
现在这声音自己冒出来，轻得像风，却好像能钻进雨里，沉进河底。
那一瞬间，浮漂猛地一沉！
“起！”
他大吼一声，那怪物被硬拽出水面，“啪叽”摔在他脚边泥里，抽了几下，尾巴拍地都软了。
就在这时，他脑子里突然响起个声音：检测到可吞噬目标劣等水鬼鱼（变异），是否吞噬？
林志向整个人僵住，鱼竿“当啷”掉地上。
他站首，雨帽滑下来，雨水灌进脖子：“谁？！”
没人应。
只有雨声，还有王大海在船上哼哼。
他低头看那怪物，尸体冒黑气，正一点点往他掉在地上的鱼钩飘。
他鬼使神差地捡起竿子，用钩子碰了下鱼尸。
嗡——！
钩子突然爆蓝光！
整条鱼像被抽干，眨眼就干了，最后化成一股黑油似的光，顺着线“嗖”钻进他手掌！
一股冰得刺骨、又带着劲儿的气流冲进身体，林志向浑身一抖，肚子像塞了块冰，转眼又烧起来。
眼前浮出几行字：“卧槽？！”
他瞪眼，心跳快得不行。
他下意识捏拳——“咔嚓”，脚边一块鹅卵石碎了，粉从指缝漏下来。
他不信邪，捡块青石，一捏——噗，碎成渣。
力量在身体里乱窜，雨滴好像变慢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水底下几条小鱼在乱跑。
“哈……哈哈哈！”
他咧嘴笑，雨水灌进嘴也不管，“师傅，你坟头草都压不住了！
你徒弟用鱼竿，钓出个神仙来了！”
“喂！
那个钓鱼的！”
马达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藏蓝制服、踩高筒靴的女人跳上岸，戴墨镜，抱文件夹，船尾写着“澜洲城管特勤”。
她抽出一张罚单，“啪”一声拍在林志向胸口：“主航道非法捕捞，违反《水城管理条例》第三章十七条，还有《市容环境卫生补充条例》第九款——禁止擅自处置有超自然能量反应的异常生物。
罚款，工具暂扣。”
“作案工具？！”
林志向差点呛住，指着地上只剩皮的鱼尸，“大姐你看清！
这是妖怪！
刚差点把人吃了！
我这是救人！
你不给锦旗就算了，还开罚单？
还有没有王法了？”
女人摘墨镜，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顺势把湿透的刘海往后压了压。
她蹲下身，用笔尖挑了挑那怪物的鳞片，手指顿了一下，呼吸压低了一瞬——这东西她见过档案，地狱灵气养的变异水鬼鱼，码头连环失踪案的元凶之一。
她抬头，声音压得有点紧：“姓名？
职业？
怎么弄死它的？”
“林志向。
职业：热心市民，兼职钓鱼。”
他晃晃手里的竿子，“作案工具：台钓竿。
作案方式：符绑鱼线，糯米当饵。
够详细了吧，苏组长？
我师傅知道我这么糟蹋道术，能从坟里爬出来抽我。”
“谁说你姓苏？”
女人挑眉，嘴角抽了下，又绷住，低头翻文件，“师承？”
林志向刚要答，感觉一股恐怖的气息向自己靠近。
“哗啦啦……！”
桥洞前，河面炸开了。
不是一处，整片水面全在翻，像底下有几十双手在往上推。
水花西溅，青灰色的脑袋一个接一个破水而出，骨刺、獠牙、浑浊的眼珠，全都盯着岸边。
“咔嚓咔嚓”鳃一张一合，像生锈的剪刀在刮骨头。
腥臭味猛地扑过来，空气一下子冷了几度。
王大海当场瘫在船上，晕了。
老张头举着伞，脚像钉在地上，动不了。
苏雪梅“唰”地站起来，一把抓起对讲机，手指发紧：“赵队！
主桥洞下！
妖群爆发！
重复！
大规模妖群！
请求支援！
高度攻击性！”
她另一只手己经抽出电棍，滋滋响。
林志向深吸一口气，冷气混着妖气进肺里。
刚得的水亲和力让他“听”到了——水下全是饿疯了的嘶吼，汇成一片要撕碎灵魂的潮。
而在深处，还有几股更冷、更大的东西，藏着。
他弯腰，捡起鱼竿。
丹田里那股冰火交织的力，正往上涌。
他手指拂过鱼线，能感觉到每只妖的位置、速度，甚至认出最前头那只左眼瞎的，正冲向王大海的破船。
就在他挂饵的瞬间，喉咙又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呜……昂……”。
这回短促，像水底回音，一闪而过。
苏雪梅耳朵一动，偏头看了他一眼。
她执法仪的音频波形图上，闪过一段诡异的低频震动，像是某种古老喉音，又像水下生物的共鸣。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频率……档案里提过，黄婆婆晚年用“龙喉诵”镇压澜江水患，声波能引动水灵退潮——可那门绝技，不是早就没人会了吗？
她盯着林志向的侧脸，心想：这小子……到底是谁教的？
同一秒，远处桥栏上，一个戴耳机的女孩猛地按住手机录音软件——李小美正首播“澜洲怪谈”，她瞪大眼，看着频谱分析图上那道突兀的、不属于人类发声范围的波形，小声嘀咕：“我靠……这哥们儿刚才……是呼麦？
还是鱼在唱歌？
这频段，连鲸鱼都发不出来……”林志向没注意，他熟练地挂上糯米团，符在湿线上闪了下光。
他冲苏雪梅扬下巴，笑得野：“苏组长，罚单准备好啊，今天我要破纪录。”
苏雪梅收回目光，执法仪红点对准他，电棍斜指妖群，声音硬：“钓不上来，连人带桶，双倍罚。”
“啪！”
浮漂砸进沸腾的水里。
几乎瞬间，林志向眼神一狠，腰一弓，手臂发力，猛地扬竿！
“嗤啦……！”
水面炸开！
一条更大的水鬼鱼被钩穿下颚，惨叫着飞出妖群，在空中划出弧线。
“老张头！”
他头也不回说道，“桶接住！
今晚全桥洞加餐，管够！”
苏雪梅看着那鱼被甩进桶，又看他甩竿、上钩、扬竿，动作快得像机器。
她嘴唇紧了紧，终于忍不住，嘴角翘了下——那是震惊，也是兴奋。
她掏出手机拍下，飞快打字备注：高危目标：林志向。
茅山术异化使用者？
能力：吞噬妖魔（待确认）。
另检测到异常低频声波，疑似“龙喉诵”残响（黄婆婆一脉古咒，可通水灵）。
优先级：最高。
建议：强制合作。
林志向扬竿间隙回头，雨水顺着下巴滴，眼神亮得吓人：“苏组长，再看可收费了，从第一条鱼开始计时。”
“计时器早开了。”
苏雪梅拍拍文件夹，里面一叠新罚单，“钓完这波，跟我回队里。
笔录，管饭。”
“泡面可不行。”
“加根火腿肠。”
“那得加个蛋。”
她顿了顿，指尖在文件夹边缘敲了一下，声音低了半度：“……给你煎的。”
林志向笑了，笑得有点傻：“行啊，那我多钓几条，换顿像样的。”
她没回话，转身走向船边，背影利落，步伐稳。
可林志向分明看见，她走路时左肩微沉，像是刻意压着什么——是枪？
还是别的装备？
他没问，只觉得那背影，不像个普通城管。
雨还在下，风卷着水汽，她制服贴在身上，肩线、腰线、后背的弧度都清晰起来。
她抬手调整执法仪，手臂一抬，衣料紧了紧，林志向赶紧低头看鱼竿，嘴里嘀咕：“这姐们儿……怕不是个隐藏BOSS。”
可他知道，她不是。
她是那种——明明能躲进办公室签文件，却偏要踩着高筒靴，站进暴雨里，站在妖群和普通人之间的女人。
她不怕脏，不怕险，不怕怪。
但她刚才那一按，那一句“这里，刚才有震动”，那一瞬间的靠近——太近了。
近得让他心跳比刚才吞妖怪时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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