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战中的陷阱揭秘

十月十日的早晨，特区天空湛蓝，阳光带着初秋的爽利。商业银行总部门口，国旗在晨风中舒卷，气派的台阶和旋转玻璃门无声地彰显着地位。

李醒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沉静。张永康跟在他身侧，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厚厚的眼镜片后目光专注，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沉重的、外表经过改装的台式电脑主机箱，机箱侧面还留着为了散热额外打孔的粗糙痕迹。任总依旧是那副精干的模样，步履生风，身后跟着提着沉重公文箱、表情严肃的秘书。

四人刚踏上台阶，另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宋哲率先下来，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浅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他身后跟着两个男职员，一人吃力地抱着一个硕大的、装着设备的大纸箱，另一人夹着厚厚的黑色皮革公文包。

两拨人在旋转门前不期而遇。

宋哲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任总身上，笑容立刻加深，热情地伸出双手：“任总！哎呀，真是巧啊！没想到您今天亲自过来？”

任总与他握了握手，笑容官方：“宋总，好久不见。商业银行的项目，我们华威也很重视。”

宋哲这才像是刚看到李醒和张永康，视线扫过来，在李醒年轻的面孔和张永康怀里那台略显笨拙的机箱上停顿了一瞬，笑容不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两位是……？”

任总侧身，介绍道：“这位是醒颖科技的李总。这位是张工，他们的技术负责人。”他又转向李醒，“李总，这位是科瑞电子的宋总。”

李醒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伸出手：“宋总，你好。”

宋哲伸出手，与李醒轻轻一握，触之即分，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眼神却没什么温度：“李总？真是年轻有为啊。醒颖科技……最近可是听说了不少你们的消息，风头很劲嘛。” 他的目光掠过张永康抱着的机箱，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宋总过奖，小打小闹，比不上科瑞根基深厚。”李醒面色平静，收回手。

“呵呵，年轻人谦虚是好事。”宋哲笑了笑，没再多言，转而对着任总做了个“请”的手势，“任总，那我们里面请？听说今天张行长也会过来听听。”

会议室宽敞明亮，椭圆形的长桌铺着墨绿色绒布。银行方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为首的是分管科技的张行长，旁边是科技处的周处长，以及几位技术骨干。桌面上摆放着茶杯、烟灰缸和记录本。

会议室一角，银行的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一台彩色显示器和一套需要外接信号源的、体型庞大的三枪投影仪，旁边还放着一台银行自用的、屏幕是单调橙字的终端机。

任总和宋哲显然都认识张行长和周处长，上前寒暄。李醒和张永康跟在任总身后。张行长与任总、宋哲握手时还算热情，轮到李醒，只是略微点头。

宋哲那边，两个职员已经开始手脚麻利地从纸箱里取出他们的设备——也是一台台式主机和一台显示器，看起来比张永康抱着的要更“标准”一些。

众人落座。周处长主持会议，语气刻板：“今天这个技术研讨会，主要是想听听各家对银行系统升级，特别是办公自动化这块的想法。先从科瑞开始吧。”

宋哲朝他的技术负责人点了点头。那人立刻起身，将他们带来的主机连接到银行的显示器和投影仪上。预热投影仪花了一点时间，风扇发出嗡嗡的噪音。

“尊敬的张行长，周处长，各位领导，”科瑞的技术负责人开始发言，声音平板，“我们科瑞电子，基于对金融行业业务的深刻理解，以及对IBM AS/400小型机系统的成熟应用经验，提出以下解决方案……”

投影幕布上出现的是用普通电脑幻灯片软件制作的、满是复杂系统架构图和英文缩写术语的胶片。他滔滔不绝地强调着系统的“稳定性”、“安全性”、“与国际接轨”。银行的技术骨干们听得还算认真。

张行长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宋哲靠在椅背上，手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神态轻松。

近一个小时后，科瑞的陈述结束。

周处长看向任总这边：“任总，你们华威这边……”

任总微微颔首，对李醒示意了一下：“周处，张行，我们这次的方案，核心的办公自动化部分，由我们的合作伙伴，醒颖科技负责。李总，你们来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李醒对张永康点了点头。张永康立刻抱着机箱起身，走到会议桌一端空出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主机放在桌上，然后熟练地扯过电源线，又将一根粗粗的VGA线缆连接到那台彩色显示器上。他弯腰插线、开机的时候，背影显得有些笨拙，甚至额头微微见汗，但手指在接口和线缆上移动时，却异常稳定精准。

科瑞那边有人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电源接通，主机发出沉闷的启动声和硬盘读取的“咔哒”声。张永康没有看任何人，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短暂的等待后，屏幕猛地一亮！

不再是单调的DOS命令行提示符，也不是科瑞那种静态的幻灯片，而是一片深邃的蓝色背景上，清晰地排列着几个白色的、标着“文件管理”、“公文流转”、“信息查询”等字样的图标！一个箭头形状的光标，静静地停留在屏幕中央。

会议室里原本有些沉闷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几位银行的技术骨干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周处长扶了扶眼镜，身体微微前倾。

张永康拿起旁边那个连着线的、巴掌大的鼠标，在桌面上挪动了一下。屏幕上的那个箭头光标，随之流畅地移动起来！

“嘶……”不知是谁轻轻吸了口气。

张永康操作鼠标，点击了“文件管理”的图标。一个窗口弹出，左侧是清晰的树状目录结构，右侧是文件列表，还能看到文件的大小和修改日期。他又点击“公文流转”，一个带着不同颜色箭头和审批岗位的流程图动态地展现出来……

没有键盘输入任何命令。一切操作，都在鼠标的点击和移动间完成。图形界面响应迅速，色彩分明，与科瑞刚才展示的枯燥图表和终端机橙色的字符界面，形成了天壤之别。

李醒这时才站起身，走到显示器旁，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各位领导，我们理解的办公自动化，核心是降低使用门槛，提升效率。就像这样，查找一份往来的批复文件……”

他示意张永康操作。张永康鼠标点选，几下就从一个模拟的档案库里调出了一份“文件”，甚至可以预览大致内容。

“……不需要记忆复杂的命令，也不需要频繁切换界面。所有操作，直观可见。”李醒的讲解，每一句都配合着屏幕上流畅的演示，落在银行日常工作的痛点上。

张永康全程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操作，偶尔推一下滑到鼻梁的眼镜。他的动作就是最有力的语言。

演示结束，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投影仪风扇还在嗡嗡作响。

张行长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目光落在李醒身上，又看了看那台还在显示着蓝色界面的显示器：“这个……用这个‘老鼠’点来点去，确实比记命令方便多了。” 他用了当时对鼠标的一个常见叫法。

周处长立刻提出几个相当专业的问题，涉及数据如何在图形界面下与后台数据库交互、系统的响应延迟等等。这次，是张永康抬起头，用略带腼腆但条理极其清晰、术语精准的语言一一回答，甚至解释了部分图形加速卡优化底层驱动以减少CPU占用的原理。

宋哲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他坐直了身体，手指间那支未点燃的香烟被他无意识地捻成了两截。

他看着屏幕上那与他方案截然不同的、充满生命力的界面，又看看那个操作着鼠标、貌不惊人的张永康，最后目光死死盯住神色平静的李醒。他眼神里最初的轻视和淡然，已经被一种混合着震惊和强烈威胁感的冰冷所取代。

研讨会结束后，张行长和周处长与任总、宋哲又简短地聊了几句，便先行离开。

在空旷的大厅里，宋哲快走几步，追上了正要出门的李醒一行人，他的目光掠过张永康怀里那台此刻显得分量不同的主机，最后定格在李醒脸上。

“李总，”宋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真是……没想到。你们的技术，有点意思。”

李醒停下脚步，转过身：“宋总，技术最终是要服务于人的，好用，才是根本。”

宋哲盯着他，脸上再也挤不出笑容，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带着他的人快步离开，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看着桑塔纳驶远，一直等在外面的凌俊杰和韩颖立刻围了上来。凌俊杰急不可耐：“操！永康，醒子，怎么样？成了吗？我看那姓宋的出来时脸黑得像锅底！”

张永康抱着温热的主机，腼腆地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向李醒。

李醒抬头看了看商业银行气派的大楼，阳光晃眼。他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掌心有细微的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