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福兴里像口没拧干的漏雨锅。
林深蹲在出租屋的墙角,鼻尖萦绕着墙皮受潮的霉味,混着泡面汤的油腥。
塑料盆搁在脚边,接住从天花板漏下的水——这栋八十年代的骑楼早该拆了,可拆迁办的公示贴了三个月,又突然没了动静。
他摸了摸盆底积着的水,凉意顺着指缝窜上来,像极了银行卡余额的数字。
手机在褪色的红砖地上震动,屏幕亮起,是三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是医院的缴费提醒:“林女士(住院号:20250712-03)糖化血红蛋白检测费用欠缴300元,今日18:00前未缴费将暂停治疗。”
第二条是前女友周雨的微信:“林深,我妈说你连房贷都还不起,别耽误我了。
我们不合适。”
后面跟着个红色的“分手”表情包,像团烧红的炭。
第三条是HR的拒信:“您好,经综合评估,您30岁的年龄及无管理经验的履历与我司岗位需求不匹配,感谢关注。”
林深把手机倒扣在水泥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气声,像漏了气的风箱。
“咚——”一声闷响从楼梯间传来,像重物砸在地上。
林深抬头,看见二楼半的楼梯转角处,蜷着个灰白色的身影。
是王建国。
八十二岁的退休数学教师,独居在福兴里3栋201,子女都在国外。
林深上周帮他捡过掉在楼道的拐杖,老人攥着他的手说:“小同志,你心善。”
此刻老人的白衬衫被冷汗浸透,胸口剧烈起伏,手指抠着地砖缝,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疼……疼……王爷爷!”
林深冲过去,蹲下身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想起王建国说过的心脏病史,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打120!”
他扯着嗓子喊,可楼道里只有回音。
雨太大,救护车的鸣笛声被雨幕吞得只剩模糊的嗡鸣。
林深咬了咬牙,把王建国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爷爷,我背您去医院!”
160斤的老人压在他背上,像块浸水的石头。
林深的膝盖在发抖,楼梯阶阶硌得生疼,可他能清晰听见王建国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他的后背。
“小林……”王建国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别……别折腾了,我这把老骨头……您闭嘴!”
林深咬着牙往上挪,“我妈说,人活一辈子,不能自己先认怂。”
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流进眼睛,他抹了把脸,继续往下冲。
社区医院在两公里外,林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护士举着血压计喊:“家属去挂号!”
他翻遍口袋,只有200块现金——母亲这个月的胰岛素钱还没凑齐。
“先抢救!”
他扑过去按住王建国的手背,“我刷信用卡!”
POS机“滴”的一声,3000块检查费划扣成功。
林深看着手机短信提示“本月账单总额:12876元”,胃里一阵抽痛。
王建国被推进抢救室时,攥住他的手腕:“小林……我床头柜第三个抽屉,有个铁盒……您先治病!”
林深打断他,转身去办住院手续。
走廊的长椅上,林深盯着自己的球鞋——鞋尖磨破了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
这是他上份工作发的福利,当时他还觉得“公司真抠,连双新鞋都舍不得买”。
现在他才明白,能有一双能走路的鞋,己经是上天厚待。
护士推着点滴车经过,瞥了他一眼:“家属去交押金,最少5000。”
林深摸出信用卡,手在发抖。
他想起上周去便利店兼职,店长嫌他动作慢:“三十岁的人了,连扫码都不会,不如回家啃老。”
“叮——”手机弹出张奶奶的消息:“小林,我家水管漏了,明早能来帮我修不?
我给你煮鸡蛋。”
张奶奶是福兴里的“老宝贝”,子女在外地,总把林深当亲孙子。
上周他帮她通马桶,老人偷偷塞给他一把晒干的茉莉花:“插在屋檐下,香。”
林深吸了吸鼻子,回:“能。”
抢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摘下口罩:“急性心梗,幸亏送得及时。
后续需要住院观察,大概……五万块。”
五万块。
林深数了数口袋里的现金,加上信用卡额度,总共一万二。
他想起王建国说的“铁盒”,转身冲向住院部。
301病房的门虚掩着,王建国正靠在床头,手里攥着个旧铁盒。
见他进来,老人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铁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对羊脂玉镯,温润的白,雕着缠枝莲纹,内侧刻着“芸”字。
“这是我老伴的陪嫁。”
王建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走得早,我总想着,这镯子该传给……让我再活一次的人。”
他拍了拍林深的手背,“你救了我,这镯子,你收着。”
林深慌忙摇头:“爷爷,这太贵重了……拿着。”
王建国把镯子硬塞进他手心,“我活了八十二年,明白一个理儿——人这一辈子,不是赚多少钱,是多少人记挂着你。”
他指了指窗外,“你看,张奶奶给你煮鸡蛋,王姐给你留包子,连楼下那只阿黄都爱往你脚边蹭……这才是顶顶金贵的。”
林深低头看手里的镯子,玉质细腻,触手生温。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因果任务”,想起自己刚收到的拒信、分手消息、缴费提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爷爷,我会好好守着福兴里的。”
他说。
傍晚的雨小了些。
林深蹲在病房走廊啃冷掉的包子,手机响了——是二舅。
“深子啊,”二舅的声音带着酒气,“我可听说了,你在巷口摆摊卖包子?
我儿子送外卖都月入过万,你读大学有什么用?”
林深捏着手机的手发抖。
二舅是福兴里的“名人”,总爱说“读书不如早点打工”。
去年他失业,二舅拍着桌子骂:“我供你上大学,你就给我丢这个人?”
“舅,我……别叫我舅!”
二舅吼道,“你妈要是知道你在外面丢人现眼,得气死!”
电话挂断了。
林深盯着手机屏幕,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这时,张奶奶拎着保温桶进来,里面是刚煮的鸡蛋:“小林,趁热吃。”
她摸出个布包,塞到他手里,“这是我攒的养老钱,你先拿去应急。”
“奶奶,我……拿着!”
张奶奶把布包按在他手心,“我孙子在上海上班,总说‘奶奶,等我赚钱了给您买大房子’。
可我就想,能看着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布包沉甸甸的,林深知道里面是老人半辈子的积蓄。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因果点+100”,想起王建国说的“多少人记挂着你”,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深夜,林深蹲在出租屋的漏雨处,数着布包里的钱——两万三千六百块。
加上信用卡额度,刚好够王建国的住院费。
他摸出兜里的玉镯,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王爷爷,”他轻声说,“我一定让您看着福兴里变好。”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墙角的泡面桶上。
林深收拾好行李,把玉镯小心收进贴胸的口袋。
明天,他要去工商局办营业执照——他想开家包子铺,用张奶奶给的鸡蛋,用王建国教的当归馅,用福兴里老人们的期待。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是系统提示音:“检测到宿主完成首次因果行为(救人性命),因果点+100。
当前任务:帮助王建国解决住院费(目标5万元),奖励:初级厨艺技能(可做出让人‘一口难忘’的家常菜)。”
林深盯着屏幕,嘴角扬起一丝笑。
他知道,属于他的翻身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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