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令人耳鸣的死寂。
林晚瘫坐在修复室的椅子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惊魂一瞬抽空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肩颈残留的酸痛,提醒着那场“噩梦”的真实。
冷汗浸透的衬衣紧贴着冰凉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她死死盯着工作台软垫上那枚芝麻粒大小的深暗碎片。
高倍放大镜下,那一点刺目的暗红斑点,如同凝固的绝望之眼,无声地回望着她。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刺骨的寒意和空间撕裂的嗡鸣感。
那声“啪嗒”的脆响,如同某种脆弱的封印被打破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这碎片是从裂纹里掉出来的。
这血……是新鲜的。
它阻止了穿越?
还是……只是暂时中断了那个过程?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心脏。
她猛地抓起镊子,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冲动,想要将那枚邪异的碎片塞回那条幽邃的裂纹里去!
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但理智在最后一刻死死拉住了她颤抖的手。
不行!
塞回去会发生什么?
再次触发穿越?
还是引发更可怕的异变?
她不敢赌!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稀释剂的味道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慌。
不能慌。
必须冷静。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带着血点的碎片放入一个特制的微型密封样本袋里,贴上标签,锁进工作台最底层的抽屉。
仿佛锁住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做完这一切,她脱力般靠回椅背,目光却无法离开那面镜子,无法离开那条吞噬光线的裂纹。
它像一个沉默的深渊,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威胁。
回去的关键,是否就在那里?
下一次穿越,是必然,还是偶然?
她需要……主动触碰吗?
为了验证?
为了……活下去?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主动踏入那个炼狱?
面对那个叫沈聿修的男人?
然而,另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被动等待更危险!
下一次被拖过去,可能就在毫无防备的瞬间!
必须掌握主动权!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墙上的电子钟数字无声跳动。
林晚的目光在裂纹和抽屉之间反复游移,内心天人交战。
恐惧与理智激烈交锋,如同两头困兽在撕咬。
终于,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压倒了恐惧。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试试!
至少……要知道触发和中断的规律!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肩膀,让她闷哼一声。
她走到修复室角落的恒温恒湿保险柜前,输入复杂的密码。
沉重的柜门无声滑开。
里面存放着一些极其珍贵或性质特殊的文物样本材料。
她迅速翻找,最终取出一小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特殊高强度隔离膜。
这种材料通常用于隔绝某些具有腐蚀性或放射性残留的文物,物理强度极高,且对能量传导有着极强的阻隔效果。
她回到工作台前,心脏狂跳。
用镊子夹起那片薄得几乎没有重量的隔离膜,手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如同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手术。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薄膜覆盖在那条幽邃的裂纹之上,确保完全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薄膜覆盖上去的瞬间,裂纹深处那片纯粹的黑暗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磨砂感。
然后,她再次拿起那支最柔软的动物毛刷。
这是她唯一的“武器”,唯一的试探工具。
隔着这层理论上能隔绝大部分能量传导的薄膜,她希望能减弱那种恐怖的吸力,为自己争取一丝反应的时间。
刷毛的尖端,带着她全部的意志和警惕,轻轻落下。
不是清理,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性的压力,点在覆盖着薄膜的裂纹中段——那个之前掉落碎片的位置。
触感传来——是薄膜的微弹和下方铜胎的坚硬。
没有寒意!
没有嗡鸣!
林晚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一丝微弱的希望升起。
有效?
她稍稍加重了一点点压力。
刷毛尖端微微下陷。
嗡!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空间撕裂感,如同蛰伏的毒蛇,瞬间穿透了那层号称“高强度阻隔”的薄膜!
狠狠刺入她的指尖!
那感觉比之前隔着棉布手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
“不好!”
林晚瞳孔骤缩,心中警铃炸响!
她想抽手!
想后退!
但太迟了!
眼前的一切——冷光灯刺目的白光、工作台沉稳的红木纹理、墙上恒湿仪跳动的数字——瞬间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扭曲、拉长、撕碎!
如同被投入一个高速旋转的、色彩癫狂的万花筒!
那面镜子,那条覆盖着薄膜的裂纹,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旋转,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核心!
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再次爆发!
这一次,比前两次更加狂暴!
更加不容抗拒!
“呃——!”
林晚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从躯壳里硬生生扯出来!
剧烈的眩晕让她瞬间失去所有方向感,胃里翻江倒海!
耳边不再是修复室的寂静,而是——轰隆!
轰隆!
轰隆——!!!
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如同无数重锤同时狠狠砸在耳膜和心脏上!
大地在脚下疯狂地颤抖、***!
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炮弹就在身边炸开!
浓烈到令人瞬间窒息呕吐的硝烟味!
如同滚烫的、带着硫磺和焦糊味的固体,蛮横地塞满她的鼻腔和喉咙!
紧随其后的是新鲜血液浓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味!
皮肉被灼烧碳化的焦臭味!
建筑物燃烧的木料和油漆味!
还有泥土被爆炸掀起、混合着排泄物的污浊恶臭!
这些地狱般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灼热而粘稠的洪流,瞬间将她淹没!
视觉在剧烈的眩晕和翻涌的、遮天蔽日的灰黄色烟尘中一片模糊。
刺目的、跳跃的橘红色火光在浓烟中疯狂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近在咫尺的爆炸轰鸣!
黑色的烟柱裹挟着碎石和燃烧的碎片冲天而起!
脚下的大地如同暴怒的海面般剧烈起伏!
林晚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扔进搅拌机的破布娃娃,根本无法站立!
“噗通!”
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坚硬、滚烫、布满尖锐碎石的地面狠狠撞击着她的身体!
左肩的旧伤被狠狠硌到,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嘴里瞬间灌满了带着血腥味和土腥味的泥沙!
“咳咳!
呕——!”
剧烈的咳嗽和干呕让她蜷缩起来,生理性的泪水汹涌而出。
混乱!
绝对的混乱!
视线稍微清晰了一瞬,捕捉到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这里不是上次那片焦土的城郊!
这里是……北平城里!
触目所及,是燃烧的店铺!
坍塌的房屋!
碎裂的玻璃铺满了街道!
扭曲断裂的电线杆冒着火花!
熟悉的牌匾(“瑞蚨祥”?
“同仁堂”?
)在火光中半悬着,摇摇欲坠!
街道上布满了巨大的弹坑,污水和暗红色的液体在坑底混合、流淌!
“咻——砰!”
一颗流弹尖叫着从她头顶不远处掠过,狠狠打在对面一堵残墙上,炸开一片碎石!
“啊——!”
尖叫声、哭嚎声、绝望的呼喊从西面八方传来!
人影在浓烟和火光中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
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士兵(是日军?
)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踹开燃烧的房门,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零星的反击枪声响起,随即被更猛烈的火力淹没!
“孩子!
我的孩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一个燃烧的门洞里冲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没跑几步,一颗子弹呼啸而至!
噗嗤!
女人身体猛地一僵,怀中的襁褓脱手飞出!
小小的包裹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重重摔在离林晚不远处的碎石堆里,再无声息。
女人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身体缓缓软倒,鲜血迅速在她身下蔓延开来,如同开出了一朵邪恶的花。
林晚的胃部一阵痉挛,强烈的呕吐感再次涌上喉咙,却只吐出酸水。
巨大的恐惧和生理性的不适让她浑身瘫软,大脑一片空白。
城内的战场!
比上次更加混乱!
更加血腥!
更加……无处可逃!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在她侧后方炸响:“支那猪!
死ね——!
(去死吧!
)”林晚惊恐地扭头!
浓烟中,一个面目狰狞、端着刺刀的土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扑了出来!
刺刀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死亡寒芒,首首朝着她这个蜷缩在角落的“目标”捅来!
那士兵扭曲的脸上充满了杀戮的疯狂和狂热!
距离太近了!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晚瞳孔放大,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甚至能看清刺刀尖端那一点暗红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她想躲!
身体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那冰冷的刀尖即将刺穿她单薄衣物的千钧一发之际——“砰!!”
一声清脆而极具穿透力的枪响,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在她左前方不远处骤然炸开!
扑向林晚的日军士兵身体猛地一震!
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眉心处,一个细小的血洞赫然出现,紧接着,后脑勺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血雾和碎骨!
噗通!
沉重的尸体带着巨大的惯性,重重砸在林晚面前不到半米的地上!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鲜血,如同泼墨般,瞬间溅满了她苍白的脸、脖颈和胸前的衣襟!
血腥味!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混合着硝烟和脑浆的甜腥气,粗暴地灌满了她的口鼻!
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视觉残留的恐怖画面——那爆开的头颅,那飞溅的温热液体,那瞬间失去所有生机的眼睛……她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尸体,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西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