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清晨,霜寒露重。
林溪正蒙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睡得香甜,就被一阵粗暴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林溪!懒货,睡死啦?给我起来,二郎不等人!”一个粗嗓门吼道。
“几点啦?!”
林溪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晕头转向地习惯性往枕边摸手机,颇有一种错过早八考试的既视感。
“麻利点!二郎已经开始备马了!” 门外那嗓门又炸了一声。
二郎……备马?辰时***!
什么早八?这是隋末!
林溪顿时恢复记忆,后背立马开始冒汗。
隋唐军营靠更鼓计时,昨儿李武还说过:“辰时三刻,二郎点卯,谁迟了就滚去刷马槽!”
古代连闹钟都没有,这帮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准时的?难道靠生物钟吗?我一个现代人可没这功能啊!
“来啦!”
她连忙扯着嗓子应道。
慌乱中脚被被子一绊,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摔得生疼。
“阿兄?”小铃铛从被窝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你要出去吗?”
“啊……对,我得马上走了!”林溪咬着牙爬起来。
“……我该干啥来着?”
“衣服呢?鞋呢?腰带呢?梳头……这用啥绑啊,连个皮套也没有。”
林溪像只无头蚂蚁,在屋里直打转。
院子里,军士们的嗓门粗得像破锣,号令声此起彼伏,整齐又急促。
“甲组备马!”
“乙组点齐!”
点名声更是一浪盖过一浪。
“王五在否?”“在!”
“李四快动!”“得令!”
应答声短促有力,像刀砍铁板,铿锵震耳。
马嚼子叮当作响,皮鞭甩空的“啪啪”脆响划破寒气,混着靴子踏地的杂乱脚步。
声声撞进耳朵,震得脑袋要爆炸。
大学军训那死去的记忆开始猛烈攻击她,这连穿越都得附带PTSD。
林溪手忙脚乱地裹紧褐色的粗布短衣,套上深青色麻布裤。
裤腰用一条麻绳系紧,裤腿胡乱塞进黑布靴子里。
外面套上一件灰扑扑的旧毛毡,袖口磨得发白,又厚又硬,扎的胳膊直发痒。
最后抓起那头乱糟糟的长发,也顾不得梳开,三两下扭成个低髻,扯了根灰布条绑住,几缕散发黏在额头。
终于收拾完了……
林溪长出口气,抄起匕首***裤腰里,还不忘跑到床前摸摸小铃铛的头。
“乖啊,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饿了就去厨房找小翠姐姐要,记得嘴甜点,多跟姐姐说谢谢啊。”
“嗯!记住了,阿兄早点回来。”小铃铛甜甜地笑着点点头。
“林溪!小崽子,再不出来老子踹门啦!”门外一声怒吼,震得木门吱吱发抖。
林溪飞也似地冲过去,“吱呀”一声拉开门。
门外站着个满脸黑线的亲随,正是昨天带她回来的李武,双臂叉腰,怒气冲冲地瞪她,嘴角抽得像要咬人。
“李武哥,对不起啊……我迟了。”
林溪心虚地低着头,小声道歉,手指攥着衣角,像个挨训的小兵。
“叫我什长。”李武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少废话,跟我走!”
林溪赶紧跟在他***后头。
记得隋朝是伍卒制,什长是基层军官,管着两伍十个人,类似现在的班长。
再往上就是管五十人的队正,和管百人的军头。
《旧唐书》记载,李世民起兵时“亲选骁勇为左右”。
亲兵多从基层精锐中提拔,什长是常见起点。
林溪暗想:“这位隋末好班长,长得没教官帅不说,脾气还大多了!”
中门前,军营严整的气势扑面而来——
几十匹骏马列得整整齐齐,鞍鞯齐备,马鬃上挂着薄霜。
每匹马前站着个军士,腰佩长刀,站得笔直如松,连喘气声都压得低不可闻。
李世民立在马队正中,黑甲裹身,肩挎短弓,背负箭囊。
他一手勒缰,一手按刀,目光如电,面色冷峻。
空气里弥漫着马汗、皮革和湿土的腥味,夹着晨霜的凛冽,肃杀之气令人心震。
林溪缓缓动了动,脚下那双布靴踩着尖石子,硌得脚底板疼。
她咬着嘴唇,探头偷瞄一眼李世民。
见他冷眼扫过来,不由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躲在李武身后。
李世民清清嗓子,一手按刀,声音威严。
“甲组挑选二十精骑,随我北上巡逻,探突厥动静。”
余众留守府中,听候阿耶调遣,守备营寨,勿怠!”
李武立刻迈步出列,低头抱拳道:“得令!”
随后起身转头,低喝:“甲组点齐,备马!”
军士们应声如雷:“得令!”
众军士纷纷扳鞍上马,蹄声骤起,尘土微扬。
李武回头瞪了林溪一眼,低吼道:“磨蹭啥?快上马!”
他一脚踹开块碎石,指向匹瘦马,马鞍磨得发亮,挂着杆短矛,缰绳上还挂着昨夜的露水。
林溪咽了口唾沫,手心冒汗。
关键,骑马这事儿吧,驾校是真没教过啊!
我这上来就无证驾驶?
害,都这时候了,只要摔不死,就直接来吧。
她硬着头皮,费劲巴拉地爬上马背,脚伸进马镫里空了一大截,只能勉强勾住。
这马或许感觉出上了个生手,一昂脑袋前蹄腾起,又左拐右拐地直尥蹶子,吓得林溪抓缰绳的手直打哆嗦。
“出发!”李世民低喝一声。
马队瞬间动起来,如利剑般向远方飞驰而去,只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林溪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被裹挟在队伍里跑地飞快,后背冷汗直流。
只能尽量双腿夹紧马肚子,身子前倾往马背上一趴,只要不掉下来,就算***颠成八瓣也没事儿。
可很快,她便感受到,这在广阔天地间纵情飞驰、迎风踏霜的潇洒痛快。
记得原来去辉腾锡勒草原旅游,骑着匹小马,还有牧民牵着,小步溜了二十多分钟就收了一百块钱。
可从今天开始,骑马就成了出行标配,不想上都不行。
对于常常花钱找罪受的现代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呢?
马蹄踏在硬邦邦的黄土路上,溅起细碎尘土,秋风卷着沙砾,吹得人睁不开眼。
路边荒田里,枯草间偶有白骨散落,风一过,骨头缝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林溪回过头,暗叹:“隋末真是人命贱如草,连野狗都不稀罕啃了。”
一路上虽说荒凉,却也安定,并没发现突厥的踪迹。
队伍行了半晌,太阳渐渐爬到头顶,晒得人头皮发烫。
林溪缩在马背上,粗布短衣早已被汗水浸得黏腻,毛毡衫捂得热气腾腾,恨不得一把扯下来。
她眯着眼,望着前方的李世民,顶盔披甲,脊背却挺得像杆枪,硬是没半点热蔫了的模样。
不愧是李二,这耐力,放到现代都能跑铁人三项了吧。
关中北部荒野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风卷黄沙,枯草低伏。
不远处泾河的水汽隐约飘来,湿润的味道混着土腥味扑鼻,像是蒸熟的泥巴,钻进喉咙里却更勾得人口干舌燥。
李世民在前方一摆手,队伍速度放慢下来。
“三人警戒,其余人原地修整。”
军士们齐声应道:“得令!”
随即三骑散开,勒马绕着外围游走,余下的军士翻身下马,聚到路边的树荫下。
林溪跟着下马,这一上午,颠簸地就快半身不遂了。
她扒下湿漉漉的毛毡,搭在鞍子上,双腿颤抖着牵马来到树下。
瘦马鬃毛上挂着汗珠,愤愤地低鸣一声,蹄子直往她鞋上刨土,像是嫌这生瓜蛋子一上午笨拙的相互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