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年七月(公元808年),洱海的风裹挟着点苍山的寒意,如同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划过阳苴咩城。
往日波光粼粼的湖面,此刻被一层薄薄的秋霜覆盖,泛着冷冽的幽光。
岸边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悲鸣,仿佛也在为即将逝去的王者哀悼。
南诏王宫深处,异牟寻的寝宫被浓重的压抑氛围笼罩。
青铜香炉中,檀香袅袅升起,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与死亡气息。
曾经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南诏王,如今却虚弱地躺在华丽的床榻上,身形枯槁如柴。
他的脸颊深深凹陷,颧骨高高凸起,曾经明亮锐利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黯淡无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
寻阁劝跪在榻前,双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那只手曾经有力地挥舞着权杖,指挥千军万马,如今却瘦骨嶙峋,冰冷得如同洱海深处的寒石。
“父王,您一定要撑住啊!”
寻阁劝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太医们正在全力施救,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异牟寻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寻阁劝的脸上,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抚摸儿子的脸庞,可手臂只抬起了几寸,便无力地垂下。
在寝宫的角落里,弄栋节度使王嵯巅静静地站立着,他身披黑色的战甲,腰间的佩剑泛着冷光。
他的目光在异牟寻和寻阁劝身上来回扫视,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没有人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他的心中正盘算着怎样的阴谋。
“王……王卿……”异牟寻突然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王嵯巅心中一震,连忙上前几步,躬身道:“陛下,臣在!”
“辅佐……阁劝……”异牟寻一字一顿地说道,“联唐……制蕃……此乃……南诏……存亡之道……”王嵯巅心中暗喜,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大声说道:“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寻阁劝殿下,贯彻您的遗志!”
寻阁劝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王嵯巅一眼,却没有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随着时间的流逝,异牟寻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寻阁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了儿子的手,随后,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父王——!”
寻阁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倒在父亲的身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寝宫内,其他大臣和侍从也纷纷跪地痛哭,一时间,悲泣声回荡在整个宫殿。
异牟寻的离世,让整个南诏国陷入了巨大的震动之中。
三天后,寻阁劝在阳苴咩城的王宫中举行了继位大典。
王宫前的广场上,旌旗飘扬,鼓乐齐鸣,表面上一片热闹喜庆的景象。
然而,在这繁华的背后,却是暗流涌动。
寻阁劝身着华丽的王袍,头戴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冠,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大殿的宝座。
他的步伐沉稳,但内心却充满了不安。
他深知,父亲留下的“联唐制蕃”国策虽然正确,但在实施过程中必将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
而且,朝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尤其是王嵯巅,手握兵权,野心勃勃,对自己的统治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从今往后,我南诏将遵循先王遗志,与大唐永结盟好,共同抵御吐蕃的威胁!”
寻阁劝大声宣告,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群臣纷纷跪地,高呼“万岁”,但寻阁劝敏锐地发现,王嵯巅的声音虽然响亮,但眼神中却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大典结束后,寻阁劝回到寝宫,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暗思索着如何巩固自己的统治,如何实现父亲的遗愿。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前来禀报:“陛下,王嵯巅将军求见。”
寻阁劝心中一紧,随即说道:“让他进来吧。”
王嵯巅大步走进寝宫,躬身行礼道:“恭喜陛下继位!”
寻阁劝微微一笑,说道:“王卿客气了,以后南诏的发展,还需要仰仗王卿的辅佐。”
“陛下放心,臣定当肝脑涂地!”
王嵯巅说道,“不过,臣有一事想提醒陛下,如今吐蕃对我南诏虎视眈眈,我们必须加强军事防御。
臣愿意亲自率军,驻守边境,保我南诏安宁。”
寻阁劝心中一动,他知道王嵯巅这是想要进一步掌握兵权。
但他也明白,目前南诏确实需要加强军事力量,抵御吐蕃的威胁。
于是,他沉思片刻后,说道:“好,那就有劳王卿了。
不过,边境之事关系重大,王卿务必谨慎行事。”
“臣遵旨!”
王嵯巅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恭敬的表情。
王嵯巅离开后,寻阁劝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他知道,自己与王嵯巅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在这个充满危机和挑战的时刻,他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小心翼翼地应对每一个问题,才能让南诏国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实现父亲“联唐制蕃”的遗愿。
王嵯巅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声被刻意包裹的棉布所消弭。
弄栋节度使府的后门悄然开启,两名亲兵手持牛皮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将门洞照得如同张开的兽口。
府内曲径通幽,王嵯巅踏过九转回廊时,惊起檐角悬挂的青铜惊鸟铃。
***未散,他己推开密室雕花木门——门轴暗格里的机簧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声。
吐蕃使者正背对门口,手指抚过墙上《南诏舆图》标注的龙首关。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将他投在羊皮地图上的影子拉得狰狞扭曲。
“将军的脚步声,“使者没有回头,吐蕃口音的汉话混着酥油茶的腥膻,“比洱海冬汛来得还要迟。
“窗外骤雨突至,雨点砸在铁马檐铃上如同战鼓。
檐角惊鸟铃再次响起,混着远处王宫方向传来的丧钟声,在雨夜里荡出诡异的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