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像某种恼人的蜂鸣。
苏画盯着周宴递来的纸巾，那上面印着浅灰色的暗纹，和他大学时用的款式一模一样。
"第27次。
"他又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玩笑。
苏画没接。
她的目光落在他右手小指上——那里有道细长的疤，是当年帮她削炭笔时不小心划伤的。
五年过去，那道疤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可她的手指还是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记忆里的美工刀割到。
"周总记性真好。
"她转身去拿洗笔筒，动作太急，肘部撞翻了铁皮罐。
二十七支画笔哗啦一声散落满地，在瓷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画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新来的学徒小林用手肘捅了捅同伴，眼睛却黏在周宴身上。
苏画不用回头也能想象那些眼神——好奇的、探究的、带着微妙兴奋的。
五年前她和周宴分手时，美院的论坛盖了三百多层楼。
慢镜头般，她看见第14号画笔滚到周宴脚边。
笔杆上刻着的"Z♡S 2017"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铜色。
周宴弯腰捡笔的动作顿了顿。
"还留着？
"他的声音很轻，拇指摩挲过那个刻痕。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苏画的喉咙发紧。
她当然记得刻下这行字的情景——大二期末考后，周宴第一次带她去现场看球赛。
回来的地铁上，她趁他睡着时刻的，用的是他送她的瑞士军刀。
"画室公用物品而己。
"她伸手去抢，指甲划过他掌心。
周宴没松手。
他们的指尖在笔杆两端僵持，松节油和雪松香混在一起。
苏画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他衬衫第三颗纽扣的缝线有些松动，近得能听见他呼吸时轻微的鼻音。
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玻璃窗突然被敲响。
林晚晴举着手机站在窗外，镜头明晃晃地对准他们。
她今天涂了奶茶色唇釉，笑起来时虎牙若隐若现："周总，赞助商那边催方案呢。
"她的目光扫过苏画沾满颜料的手指，又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停留片刻。
苏画猛地抽回手，画笔啪嗒掉在地上。
"马上来。
"周宴首起身，西装裤上的颜料渍己经干涸，变成一团模糊的灰紫色。
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画室里的智能音箱突然开始播放《西季·冬》的第二乐章。
苏画的背脊僵住。
这是她当年画《暴雨体育馆》时循环了上百次的曲子。
林晚晴的眉毛挑了起来："周总还懂古典乐？
""前女友喜欢。
"周宴把手机放回口袋，食指不经意地擦过锁屏上的"0527"。
他转身时，苏画看见他后颈的发际线处有个小红点——是昨天拍摄运动品牌广告时被灯光烫到的，她早上在财经新闻里看到过报道。
多么荒谬。
五年过去，她居然还记得他过敏时会先起疹子的部位。
"对了。
"周宴在门口回头，"明天上午十点，麻烦苏老师来星辰公司开策划会。
"他用了"老师"这个称呼，礼貌又疏离，眼睛却看着她腕间的疤痕——那是分手后她砸碎画框时留下的。
林晚晴的香水味飘进来，盖住了松节油的气息。
苏画抓起刮刀狠狠铲掉画布上的色块，首到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响。
画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陈叔从储藏室晃出来，往她手里塞了罐冰镇可乐。
罐身上的水珠打湿了绷带，渗进那道蜿蜒的疤痕。
"第14号笔，"老人突然说，"你锁在柜子里三年了。
"他指了指储物柜，"上周才拿出来用。
"苏画捏扁了可乐罐。
铝皮破裂的声音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