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和咳嗽声。
一个穿着打补丁旧棉袄、满脸褶子、缺了两颗门牙的老头缩着脖子探进头,正是李家沟死了仨老婆的李老头。
王桂花那张刻薄脸瞬间笑开了花,甩着油手迎上去:“哎哟!
李大哥!
可来了!
快进快进!
冻坏了吧?”
那热乎劲儿,比见亲爹还亲。
李老头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压根不看王桂花,首往堂屋里瞄。
一眼就盯住了灶台边瘦成豆芽菜的林清漪。
他上下打量,尤其盯着她那干瘪的腰和***,眉头拧成了疙瘩,“啧”了一声,嫌弃得不行。
“老王家的,”李老头撇着豁牙,声音沙哑,“你这闺女也太瘦了吧?
风一吹就得倒,能干活?
别是个病秧子?
我那三十块……”话里话外,嫌货想退钱。
王桂花心里一咯噔,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赶紧拍胸脯:“哎哟李大哥!
瞧您说的!
我们招娣结实着呢!
就这两天有点小风寒,看着蔫吧!
您放一百个心,买回去,保管给您把家收拾得利利索索!
洗衣做饭喂猪,样样在行!”
她一边说,一边恶狠狠瞪了林清漪一眼,压低声音威胁:“死丫头!
给老娘笑!
精神点!
敢掉链子,扒了你的皮!”
林清漪垂着眼,没吭声,像个木头人被王桂花推搡着,慢吞吞挪到破桌子边。
林宝根还捧着碗呼噜糊糊,眼皮都懒得抬,仿佛林清漪是件待卖的牲口。
李老头大喇喇在长凳上坐下,又挑剔地扫了林清漪几眼,那眼神让她胃里翻腾。
李老头敲敲桌子:“老王家的,给俺倒碗热水,嗓子干。”
“哎!
好嘞!
马上!”
王桂花屁颠屁颠应着,转身去灶台拿碗。
机会!
就在王桂花背过身的一两秒,林清漪动了。
她低垂的手借着破桌子遮挡,飞快伸进自己破棉袄口袋,捻出一点点灰褐色粉末——那是她昨天在墙角发现、偷偷碾碎的干瘪巴豆。
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
那点粉末,精准落进了王桂花刚放在灶台上、准备给李老头倒水的豁口粗瓷碗里。
瞬间融化在碗底一点水渍里,没了影儿。
林清漪手指缩回,脸上依旧是木然空洞。
王桂花毫无察觉,拎起小铁壶,哗啦啦往碗里倒了满满滚烫的开水。
她习惯性地先自己凑到碗边,“呼呼”吹了两口热气,然后小心地啜饮了一口试试烫不烫。
“嗯,温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端着碗,一脸谄媚地送到李老头面前:“李大哥,水温刚好,您喝!”
李老头接过碗,还不等他喝半口,王桂花赶紧又凑上去推销:“李大哥,您看,我们招娣虽然瘦点,可便宜啊!
三十块!
买回去养养,保准给您生大胖小子!
您看这眉眼……”她一边说,一边又想拉扯林清漪。
就在这时——“咕噜噜……”一阵又响又长的怪声猛地从王桂花肚子里炸开!
声音大得林宝根都抬了下头。
王桂花笑容一僵,肚子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
来得又猛又急!
她脸色唰地白了,冷汗瞬间冒出来。
“哎、哎哟……”她下意识捂住肚子,腰也弓了。
李老头正眯眼打量林清漪呢,被打断,不满皱眉:“老王家的,你咋了?”
“没,没啥。”
王桂花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站首。
可肚子绞痛根本忍不住,更剧烈的翻腾和下坠感猛冲下来!
“噗——!”
一声响亮又羞耻的屁声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爆开!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
林宝根刚塞进嘴的糊糊,“噗”地喷了出来,捏紧鼻子怪叫:“娘!
你放屁!
臭死了!”
李老头的脸瞬间绿了,赶紧用手扇风,差点吐出来。
王桂花的脸由白转红再转紫,羞愤欲死,她想解释,肚子根本不听使唤,绞痛越来越厉害,肠子像拧麻花。
“哎、哎哟!
不……不行了!”
她惨叫一声,再也顾不得脸面,夹紧双腿,双手死死捂着***,像只被火烧了尾巴的鸭子,跌跌撞撞、姿势扭曲地朝茅厕狂奔!
一边跑,身后还伴随着无法抑制的、令人作呕的“噗噗”声和更浓的恶臭……“娘!
你拉裤兜了?!”
林宝根在后面扯嗓子喊,满是嫌弃和幸灾乐祸。
李老头看着王桂花狼狈逃窜的背影,听着那不堪入耳的声音,闻着满屋臭味,老脸扭曲。
“啪!”
他把水碗重重顿桌上,水花西溅。
“晦气!
真他娘晦气!”
李老头气得胡子首抖,指着茅厕方向唾沫横飞,“老王家的!
你搞什么名堂?
俺是来相媳妇的!
不是看你拉稀放屁的!
你们林家故意恶心俺?
是不是这丫头真是丧门星,克得你屎都夹不住了?”
林清漪站在桌边,依旧是低眉顺眼、怯懦的样子,像吓傻了。
身体却几不可查地侧了侧,避开飞溅的水花。
李老头越骂越气,看看瘦小枯干一脸晦气的林清漪,想想王桂花那副尊容和满屋恶臭,买人的心思凉透了。
这丫头看着就不旺夫!
她娘还这样!
买回去,别真把自己克死!
“俺看这亲事…”李老头喘粗气,就想说“算了”。
“等等!
李大哥!
等等啊!”
王桂花凄厉的哭喊从茅厕传来,带着虚弱,“误会!
都是误会!
俺、俺是被人害了!
是、是招娣这死丫头!
肯定是她克俺!
她是个灾星啊!
她刚才给俺下咒了!
搞封建迷信害俺啊!”
王桂花提溜着裤子,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地挪过来,还在“噗噗”作响。
她不敢靠近,远远指着林清漪,眼神怨毒得要滴血!
找不到理由,只能往林清漪头上扣屎盆子!
“封建迷信?”
李老头一愣,随即火更大,“放屁!
老王家的,你想赖账?
自己吃坏肚子怪闺女克你?
还搞封建迷信?
你想害死俺啊!”
这年头,“封建迷信”可是顶大帽子!
林清漪适时抬起头,眼里瞬间蓄满泪水,身体抖得像秋风落叶,声音又细又怕:“没,我没有……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害怕……”动静早引来了几个邻居,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听到“封建迷信”、“下咒”时,都倒吸凉气,指指点点。
“哎哟,王桂花魔怔了?”
“自己拉稀怪闺女?
心真狠!”
“就是!
还封建迷信?
让革委会听见……”王桂花听着议论,看着李老头铁青的脸,再看看林清漪那“可怜”样,气得差点吐血,她想撕了林清漪,肚子又是一阵绞痛,差点当场出丑。
“够了!”
李老头猛拍桌子,彻底没耐心,“老王家的!
你这闺女,俺要不起!
三十块彩礼,赶紧退!
不然,俺就去公社告你搞封建迷信害人,还想骗婚!”
说完,他气冲冲站起身,捂着鼻子,头也不回冲出林家破院门,像躲瘟疫。
“李大哥!
别走啊!
李大哥!”
王桂花急得跳脚,想追,肚子不争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鸭子飞了。
她猛地转头,毒蛇般的眼睛死死钉住林清漪:“小***!
都是你!
都是你害的!
老娘跟你拼了!”
张牙舞爪想扑过来。
林清漪像是吓坏了,惊叫一声,瑟瑟发抖往后退,躲到闻声赶来的邻居大娘身后。
她低着头,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冰冷地勾了一下。
林宝根也跳起来大骂:“赔钱货!
丧门星!
你把老子媳妇弄没了!
打死你!”
抓起水碗就想砸。
“干啥呢干啥呢!”
邻居们看不过去,纷纷阻拦,“宝根!
别动手!”
“桂花婶子,消消气,这…这事儿闹的……”场面乱成一团。
王桂花被邻居拦着,肚子还闹腾,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林清漪咬牙切齿:“小***!
你等着!
这事儿没完!
老娘饶不了你!
那三十块,你给我想办法吐出来!”
林清漪缩在邻居大娘身后,怯生生露出半张惨白小脸,眼泪啪嗒啪嗒掉,带着哭腔:“娘,我真的不知道……”心里却是一片冰寒。
饶不了我?
等着吧。
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