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捂着剧痛的鼻子和肿起的额头,鼻血滴滴答答往下淌。
她瘫坐在地,惊疑不定地瞪着炕上的林清漪。
那眼神冰冷瘆人,完全不像怯懦的林招娣。
“你撞邪了!
敢打老娘?”
王桂花色厉内荏地尖叫,“看我不叫宝根来收拾你!”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额头的剧痛和鼻子的酸胀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动作笨拙得像只翻不过身的王八。
林清漪没理她。
汹涌的记忆碎片撞进脑海——灶房里,原主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刷碗,手指冻裂渗血。
窗外是弟弟林宝根嚼着烤红薯的炫耀声。
寒冬腊月,原主背着沉重的柴捆,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结冰田埂上,露脚趾的破布鞋被雪水浸透,脚后跟裂开血口。
林宝根裹着厚棉袄,只背一小捆草,在前面蹦跳着骂:“赔钱货!
磨蹭啥!”
画面猛转,王桂花刻薄的脸放大:“老李头五十咋了?
年纪大会疼人!
他死了仨老婆那是她们命薄福浅!
你过去好好伺候,给老李家生个带把的,那就是你的福气!
三十块!
够你弟娶个像样的媳妇了!
林家养你这么大,你就该报答!”
“唔……”林清漪闷哼,额角渗出冷汗。
这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刚才的反击耗尽了力气,手臂酸软,胸口发闷,眼前发黑。
野兽啃噬般的饥饿感凶猛地席卷上来,胃袋抽搐着咕噜作响。
她急需食物,否则,别说复仇,她连这具残破的躯壳都保不住。
“娘!
嚎啥?
饭呢?
饿死了!”
粗嘎的公鸭嗓在门口响起。
穿着厚实脏棉袄的林宝根堵在门口,脸盘圆润,小眼睛里闪着贪婪蛮横。
他捏着半块偷藏的黑烤红薯,边嚼边斜眼瞅屋里。
看到王桂花满脸血污,他嫌恶地皱眉:“噫!
脏死了!”
完全无视了炕上摇摇欲坠的林清漪。
王桂花像找到主心骨,指着林清漪哭诉告状:“宝根!
这死丫头打我!
你看她把娘打的!”
林宝根这才看向林清漪,眼神轻蔑厌烦。
“打你?”
他嗤笑,三两口塞完红薯,油腻手指蹭着衣襟,“就她?
豆芽菜?
娘你老糊涂了?
准是她自己摔的!
赶紧起来做饭!
饿死了!”
“真是她!
她……”王桂花还想说。
“行了!”
林宝根不耐烦地挥手,“管她装没撞邪,晌午老李头就来领人了!
三十块呢!
拾掇干净点,别像卖病痨鬼!”
他踢门框催促:“快去弄吃的!
我要吃鸡蛋!
两个!”
说完转身哼着小曲走了。
王桂花被噎得憋气,不敢冲儿子发火,怨毒全倾泻到林清漪身上,她爬起来恶狠狠剜了一眼:“小***!
等卖你进李家沟,看老李头怎么收拾你!”
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鼻子和额头,骂骂咧咧扶着墙出去了。
破屋里暂时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林清漪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以及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轰鸣。
她闭眼压下眩晕。
林宝根、王桂花、老鳏夫……一张张丑恶嘴脸浮现。
恨意带来一丝清醒。
不能等死,食物是生存第一关。
她挣扎着撑起身体,挪到炕边,套上冰冷的破布鞋,扶墙一步一挪,眼前发黑,艰难挪到堂屋门口。
堂屋飘着猪油炒糊和煎蛋香。
王桂花背对门口在灶台忙活。
林宝根坐在破木桌旁,面前一碗稠玉米糊糊,眼巴巴盯着锅。
“娘!
蛋好没?
快点!”
林宝根敲桌。
“好了!
急啥!”
王桂花没好气,小心铲出锅里唯一煎得焦黄油心的蛋,放林宝根碗上,堆起谄笑,“快吃,娘多放了油!”
林宝根立刻戳起煎蛋,一大口烫得吸溜,一脸满足油光。
林清漪扶门框冷眼看着,目光扫过王桂花碗里稀得照莹的糊糊,再扫过灶台角落自己那碗凉透的稀糊糊。
饥饿烧灼胃壁,理智却在冰冷地计算。
硬抢?
以她现在风一吹就倒的状态,无疑是找死。
哀求?
只会引来更恶毒的羞辱和打骂。
她的目光落在林宝根脚边——那双沾满新鲜黑黄泥巴和深褐色污迹的破棉鞋上,鼻翼微动,空气中除了食物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粮仓霉味。
记忆碎片闪过——原主昨天收工时,瞥见一个身影鬼祟溜出生产队粮仓……林清漪唇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
她不再看煎蛋,无视王桂花嫌恶眼神。
扶墙挪到灶台边,端起那碗冰冷稀糊糊,低头小口啜饮。
冷液滑下,稍稍缓解胃痛,西肢更冷。
王桂花看她逆来顺受的样子,憋闷和惊惧找到出口,啐骂:“吃吃吃!
就知道吃!
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赶紧喝完滚回你那狗窝挺尸去!
别在这儿碍老娘的眼!
等晌午老李头来了,给老娘精神点!
要是敢给林家丢脸,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宝根塞满食物含糊嘲笑:“赔钱货!
赶紧滚!”
林清漪端碗的手指用力泛白。
碗壁的冰冷渗入骨髓。
她没抬头,垂下的眼睫遮住眸底沉凝寒潭。
寒潭下,烈焰翻涌。
很好。
她默默地将最后一口冰冷的糊糊咽下,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热量在冰冷的身体里艰难地扩散。
你们欠下的债,就从这第一口饭,开始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