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鼠的腥气在牢狱石缝腐鼠的腥气在牢狱石缝间游走,曾涛数到第七只蜈蚣爬过草垫时,青铜锁链终于发出预兆般的震颤。
他抬头看见典狱史正在擦拭额头冷汗,对方官靴上沾着的朱砂泥——那是通往丞相官署甬道特有的印记。
"廷尉府要犯曾涛。
"狱卒的唱名声带着奇异的颤音,玄色衣袂卷起的气流扑灭了最近的火把。
来者袖口翻飞间,曾涛瞥见墨渍在官袍上晕染出钟鼎文形状,那是用新制的隃麋墨才能形成的特殊晕痕。
李斯抚摸着腰间的错金书刀,刀刃残留的半片竹简露出"缓刑"二字。
"听说你给狱卒讲勾股定理?
"丞相的声音像磨砂的青铜器,"可知商君曾言:民不贵学问则愚?
"曾涛的后背贴上阴湿的墙壁。
公元前213年的焚书令尚未颁布,但李斯此刻佩戴的正是廷尉印绶——他同时兼任着最高司法官。
牢房角落的刑架上,一副崭新的拶指刑具还散发着柞木清香。
"请丞相赐题。
"曾涛的喉咙干涩如灼烧的龟甲。
李斯突然用楚地口音吟诵:"臣闻地广者粟多..."《谏逐客书》的句子在牢狱石壁间碰撞,当念到"太山不让土壤"时,丞相的手指正按在刑具台的针砭上。
曾涛注意到李斯在"弃黔首以资敌国"处加重了语气,这是原文没有的停顿。
他忽然想起《睡虎地秦简》里记载的诱供案例,背脊渗出冷汗:"丞相此文,犹若韩非子的《说难》遇上了《孤愤》。
"李斯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藏在袖中的左手正捏着半块玉璜,那是韩非入秦时赠他的信物。
牢顶突然传来乌鸦振翅声,曾涛抓住这刹那的干扰继续说道:"但比起逐客令,更危险的或许是..."他故意停顿,看着火把在李斯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是什么?
"丞相的指甲掐进竹简,裂开的篾片刺入掌心。
"是客卿们带回的六国律令。
"曾涛指向李斯官袍上的墨渍,"就像丞相修改《田律》时,不得不参考魏国的《户律》增补条款。
"空气突然凝固。
李斯袖中滑落一枚玉牍,上面刻着"尽如魏律"西字——这正是三日前他呈给始皇的奏章密语。
典狱史慌忙低头,却瞥见丞相的革履正踩住那份要命的证据。
"好个不可因一时之念错失英才。
"李斯突然抚掌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但曾涛注意到对方右手始终按在书刀上,那是秦吏处决囚犯前的习惯动作。
当话题转向"以吏为师"时,曾涛故意碰翻了水碗。
水流在地面蜿蜒成小篆的"学"字,他蘸着水渍画出稷下学宫图:"敢问丞相,若淳于髡与商鞅同堂论道...""放肆!
"李斯的暴喝惊起墙外夜枭,书刀却迟迟没有出鞘。
丞相突然蹲下身,官袍下摆浸在尿溺中而不自知:"你怎知先王曾想重建学宫?
"曾涛的指尖在颤抖。
他引用的是2023年出土的秦武王竹简内容,此刻却成了烫手的火炭。
李斯眼中翻涌着曾涛读不懂的情绪,首到牢门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那是黑冰台有要事禀报的暗号。
关于商鞅的问答在血腥味中展开。
当曾涛说出"作法自毙"时,李斯的书刀终于出鞘,却在半空划出诡异的弧线——刀尖挑起的竟是曾涛昨日吃剩的黍饼。
"当年商君逃至关下..."丞相突然用刀尖在地上画出秦国边境,"你可知道守关都尉说的什么?
"曾涛看着逐渐成型的城防图,喉咙发紧:"按照商君之法,留宿无验者..."他突然僵住,地上的图案分明是峣关的军事布防,这个时代本不该有人知晓其细节。
李斯扔出书刀钉在曾涛耳畔的刑架上,刀柄系着的玉坠刻有楚文字——那是他故乡上蔡的宗族徽记。
"律法就像这柄刀。
"丞相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能雕琢玉璧,也能切开喉管。
"当玄色官袍消失在甬道尽头时,曾涛发现李斯"遗忘"在草垫上的玉牍。
翻转过来,背面用丹砂写着二十八个古怪符号——那是他穿越前正在破译的云梦秦简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