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沪城被缠绵的秋雨裹得严严实实。
苏念蜷缩在宿舍上铺，听着雨滴敲打梧桐叶的簌簌声，钢笔尖在日记本上反复描摹着"海棠文学社"五个字。
墨迹未干时，床帘突然被掀开，林小满举着搪瓷缸探进头来："念念！
七点西十了，你今天不是要和土木系做联合广播？
"钢笔"啪嗒"坠落在摊开的《唐宋词选》上，蓝墨水在李清照的词句间晕开深色涟漪。
苏念这才想起上周被站长临时塞进的新栏目——《学科对话》。
她手忙脚乱套上针织衫，书包拉链刮过《围城》封皮的声响里，陈望在夕阳下挑眉的模样突然闪现在脑海。
广播站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苏念踩着帆布鞋跑过潮湿的水磨石地面。
推开门的刹那，混着雨水的松木香扑面而来，陈望正半跪在设备台前调试麦克风，白衬衫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一小截腰线。
听见响动，他转身时腕间红绳晃出细碎的光："迟到了三分钟，苏同学。
""下雨天信号不好。
"苏念把书包甩在折叠椅上，目光却被他掌心托着的玻璃瓶吸引。
温热的牛奶在雾蒙蒙的玻璃上凝结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
陈望不由分说将瓶子塞进她手里："暖嗓。
"指尖相触的瞬间，窗外炸响一声闷雷，惊得她险些打翻牛奶。
导播间的红色录音灯亮起时，苏念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原以为会冷场的对话，却像被春雨浸润的溪流般自然流淌。
当她提到《红楼梦》里潇湘馆的月洞门时，陈望立刻调出平板电脑上的建筑模型："这种海棠式洞门在苏州园林里..."他忽然凑近话筒，雪松气息裹着电流声："苏同学知道黛玉葬花的花冢，其实暗合风水学里的藏风聚气吗？
"控制室的学姐隔着玻璃疯狂比心，苏念感觉脸颊发烫。
"最后五分钟自由发挥。
"陈望突然关掉首播麦，从帆布包里抽出本泛黄的《营造法式》。
泛黄的书页间夹着银杏叶书签，边缘还粘着褐色的茶渍，"敢不敢玩个游戏？
我说古建筑术语，你猜文学出处。
"操控台的蓝色指示灯在他眼底流转，苏念鬼使神差地点头。
潮湿的空气里，两人的声音交织成细密的网："歇山顶。
""《阿房宫赋》各抱地势，勾心斗角！
""槅扇门。
""《牡丹亭》良辰美景奈何天那出戏！
"当"鸳鸯厅"三个字从陈望唇间溢出时，苏念忽然想起《围城》里方鸿渐和孙柔嘉的婚宴。
喉头发紧的瞬间，陈望突然倾身过来，耳麦蹭过她泛红的耳垂："《红楼梦》第五十西回，"他故意拖长尾音，温热的呼吸扫过脖颈，"贾母宴请刘姥姥，就在缀锦阁的鸳鸯厅。
"尖锐的广播结束***突然炸响，苏念这才惊觉两人的膝盖不知何时己经紧紧相贴。
陈望起身时，衬衫下摆被旋钮勾住，她本能地伸手去解，却被他反握住手腕。
"周六的读书会，"他低头注视着她睫毛上的水珠，声音混着窗外渐歇的雨声，"我会带亲手标注的《营造法式》，每页都夹着..."他突然轻笑，"比你上次找到的银杏叶更漂亮的书签。
"夕阳不知何时穿透云层，在广播站的水洼里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苏念望着陈望远去时被雨水打湿的衬衫后背，发现自己竟把那瓶温热的牛奶捂出了掌心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