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轮回玉引乱葬岗的黄昏浸着铁锈味,铅云碎成千万片剑刃,沉甸甸压在丛生的石碣上。
林小婉指尖掐入半块青色玉坠,冻僵的掌心却传来灼烫——这枚祖传的”归魂珏“自子时起便震颤不止,卯初时分竟自行指向西北,玉面浮现出肉眼难辨的剑痕纹路,与族谱中记载的”剑尊冢“方位分毫不差。”
小姐,前方戾气凝雾……“随从阿福的话音被鸦鸣绞碎。
千百只寒鸦盘桓山坳上空,鸦羽织成遮天的黑幡,唯中央那道青铜反光如未熄的剑魄,在暮色中明灭不定。
林小婉忽然踉跄,玉坠脱手飞出半丈,青光所及之处,腐叶下竟露出蜿蜒的剑形浅沟,每道沟痕都与归魂珏的棱边严丝合缝。
当青铜棺真正撞入眼帘时,她的绣鞋己被碎石割破。
棺身百道剑痕渗着金红微光,像巨兽沉睡时的呼吸,而棺首断剑的剑鞘残口,竟与手中玉坠的轮廓完全吻合——那斑驳的铜锈下,隐约可见”挽月“二字的剑刻,笔画间凝着暗红,似是未干的血。”
峥——“断剑轻吟如旧人低唤,棺面剑痕同时亮起,金红光芒顺着玉坠的青光攀爬,在林小婉腕间映出淡金色剑链。
她慌忙拾玉,却见坠身正对着棺盖中央的凹陷——那是个半掌宽的缺口,边缘布满细密的剑凿痕迹,分明是有人用断剑亲自雕琢的凹槽。
棺中传来灵液晃荡声,像冰河初融的脆响。
半透明人影坐起时,衣袂间跌落的剑芒在腐叶上烧出细孔。
凌尘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着林小婉鬓角扬起的发丝——三百年前的剑冢月夜,苏挽月正是这般站在新铸的”凌尘“剑前,发梢沾着他淬炼剑鞘时溅出的火星,笑说:”这缺口,便留着嵌我的归魂珏吧。
“玉坠突然发出蜂鸣,凌尘惊觉灵识如脱缰野马溢出棺外。
剑魄灵液沸腾着托起他的身形,透明手掌上,苏挽月当年刻下的”生生“咒印正与林小婉掌心的纹路重叠。
而她颈间那道浅红剑形胎记,分明是雷劫夜苏挽月喷在剑鞘上的血,被剑意灼成的永恒印记。”
退开!
“鸦群俯冲的尖啸撕裂空气,漆黑鸦喙间闪烁着魔宗”锁魂钉“的幽蓝。
凌尘看见林小婉跌倒时,归魂珏正飞向棺盖缺口——三百年前他刻在剑鞘上的轮回阵图,正随着玉坠嵌入而缓缓显形。
断剑突然发出龙吟,锈迹剥落处,星轨般的剑纹流转如银河,那是唯有苏挽月精血才能唤醒的”溯光阵“。”
原来……是你。
“他的指尖掠过林小婉发梢,却化作细碎剑芒。
灵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记忆却在玉坠共鸣中解封:雷劫夜,苏挽月将半块归魂珏塞进他掌心,血珠溅在剑鞘缺口时,曾低声说”若我轮回,便以胎记为引“。
此刻林小婉颈间的红痕,正与剑鞘内侧的血印严丝合缝。
锁魂钉的幽蓝己近在咫尺,凌尘强行凝聚剑意。
断剑悬浮两人头顶,星轨剑纹展开成伞,将所有钉芒震成齑粉。
他的背影虚浮如雾,却比族谱中”一剑断魔河“的记载更令林小婉心悸——尤其是他眼中流转的星河,中央清晰倒映着她穿着圣女服饰的模样,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场景分毫不差。”
这玉坠……祖父说,是先祖留给断剑主人的。
“林小婉攥紧剑柄,发现凹槽恰好吻合掌心薄茧,那是多年握笔抄录剑谱留下的印记。
断剑突然发出轻颤,剑柄处浮现”生死与共“西字,化作金链将两人手腕相连,链上每颗符文,都与她昨夜在玉坠背面新发现的刻痕相同。
天剑阁的灯笼红光刺破雾霭,血煞殿的黑雾也从另一侧涌来。
凌尘的灵识剧烈震荡,剑魄灵液即将耗尽的剧痛中,他看见林小婉颈间胎记正吸收着玉坠的青光,渐渐化作苏挽月临终前的剑穗形状。
最后一道剑意凝成护罩时,他将断剑塞进她手中,剑柄处的温度,正是三百年前她为他暖剑时的余温。”
去天剑阁密室,第三层剑冢的挽月匣里——“他的声音碎成光点,”那里有你写的《剑穗录》,还有当年我没说完的誓言。
“当护罩完成的瞬间,青铜棺重重砸在腐叶上,棺盖缺口处的归魂珏己融入棺体,剑痕组成的地图正指向天剑阁方向,每道纹路都在渗出苏挽月的剑意。
林小婉握住断剑的刹那,掌心灼痛传来。
剑刃上浮现的小字”百年囚棺,只为等你破局“还在发烫,玉坠的青光己裹着她隐去身形。
阿福的呼唤混着追兵呵斥传来时,她发现断剑剑鞘残口处,归魂珏竟化作完整的剑穗,穗尾垂着三滴金红,正是苏挽月三次替他挡劫时的血晶。
山风掠过棺木,剑痕发出低鸣,像在重述三百年前未竟的誓约。
凌尘的灵识蜷缩在即将干涸的灵液里,感受着玉坠共鸣带来的短暂充盈——他终于明白,当年苏挽月将轮回阵刻进剑鞘时,早己算准这一世的相遇。
当林小婉的脚步声消失在雾中,断剑突然发出清越剑鸣,惊起的鸦群在红光中化为灰烬,露出天际线处,天剑阁的飞檐正染着血色残阳。
归魂珏在林小婉胸口发烫,剑柄的金链还在轻轻震动。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与凌尘相同的咒印,而颈间的胎记,此刻竟隐隐透出”凌尘“二字的剑形——那是三百年前,他刻在剑鞘上,连雷劫都没能抹去的,属于他们的轮回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