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惊醒时,鼻腔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顶倒垂的钟乳石泛着幽蓝磷光,像无数悬吊的剑尖。
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铁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掌心黏腻的黑水。
"别找了,你的破铜烂铁带不进螭龙潭。
"戏谑的童声在洞穴深处回荡。
黑猫蹲踞在十步外的石笋顶端,尾尖幽火照亮身后布满抓痕的石碑。
裴液眯起眼睛,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竟组成扭曲的剑招轨迹。
洞穴忽然震颤起来,黑水沿着石壁攀爬成文字:"第一课,螭心。
"字迹未干,潭水突然沸腾,窜出三条由腐肉与鱼骨拼凑的魔影。
它们眼眶里嵌着熟悉的铜钱,正是老香子占卜用的三枚古币。
裴液抄起脚边的白骨当剑,却被魔影利爪震得虎口迸裂。
腥风扑面时,黑猫的嗤笑刺入耳膜:"用眼睛看碑文,蠢货!
"他翻滚着躲过致命一击,眼角扫过石碑上的抓痕。
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突然活过来,在视网膜上重组为连贯的剑式。
当第二条魔影扑来时,裴液手中的白骨不自觉划出圆弧——正是《幽仙剑》起手式"螭吻"。
白骨刺入魔影胸腔的瞬间,裴液感觉有冰线顺着掌心钻入经脉。
被铁剑磨出的茧子开始发烫,仿佛有千百根银针在挑动筋肉。
魔影发出铜钱碰撞的尖啸,化作黑烟注入白骨,原本灰败的骨头泛起玉质光泽。
"停手!
你会被螭怨反噬......"黑猫的警告淹没在第三条魔影的咆哮中。
裴液旋身刺出螭心剑第二变,白骨却在中途崩裂。
魔影利爪穿透他左肩时,他看清对方腐烂的面容——竟与七年前教自己剑法的疯道人一模一样。
剧痛让视野泛起血雾。
黑猫突然跃上他头顶,尾焰暴涨如鞭子抽碎魔影:"记住,螭龙剑饮的是持剑者的痛楚!
"裴液抓住这瞬息破绽,以断骨为剑刺入魔影咽喉。
这一次,他任由刺痛在经络间奔涌,首到白骨彻底化为齑粉。
洞穴重归死寂时,黑猫正舔着前爪冷笑:"三招才解决最低等的食魇,螭龙血脉在你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裴液按住血流如注的左肩,发现伤口渗出的是墨绿色液体:"你早知道这些怪物会幻化成我师父?
""食魇最擅长窥探记忆。
"黑猫跃下石碑,尾焰在刻痕间游走,"倒是你,见到仇人残影还能收住杀心——该夸你冷静还是懦弱?
"裴液沉默着走向潭边。
水面倒映出他脖颈处蔓延的青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封印。
当他掬起黑水清洗伤口时,水面突然浮现仙君巨目的虚影,瞳孔深处有万千锁链缠绕的螭龙哀嚎。
"丹田种是仙君收割凡人精血的鱼钩。
"黑猫的声音突然严肃,"老香子这类播种人遍及九州,专挑根骨清奇的孩童下手。
"它甩尾击碎水幕,"而你,是被种过却侥幸发芽的异数。
"裴液猛地攥紧浸血的衣襟。
七年前乱葬岗的雨夜在记忆里闪回,疯道人用断剑挑出他丹田里的金色肉芽,自己却被突然降下的雷火烧成焦炭。
当时空中传来的低沉嗡鸣,与方才仙君虚影的气息如出一辙。
黑猫忽然跃上他肩头:"想复仇就学会真正驾驭螭龙剑。
"它爪尖点向裴液心口,"每次挥剑都是与仙君争夺螭怨,要么你吃它,要么......"尾焰扫过潭水,映出裴液全身经脉暴突的可怖画面。
洞穴开始崩塌时,裴液被抛回现实。
他躺在自家硬板床上,晨光透过窗棂洒在渗血的左肩——伤口己愈合,只留下青鳞状的疤痕。
枕边的羊脂玉牌裂开细纹,隐约可见其中游动的黑影,而墙角蜷缩的黑猫正用金瞳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