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姐,你看我说什么?贱民就是贱民!睡个觉都不得安生,弄出这么大动静,扰人清梦,简直粗鄙不堪!”
王庆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用他那双绣着金丝云纹的锦缎靴子,狠狠踢开滚落到脚边的一块小石子,那石子骨碌碌滚进破庙角落的阴影里,溅起几点微不可查的尘埃。
他仿佛踢开的不是石头,而是苏识那张让他看着就来气的脸。
顾清寒被苏识弄出的声响惊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睁开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先是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沉睡但眉头微蹙的慕雪,然后才转向王庆,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却更添几分冷冽:“王师弟,慎言。苏公子,” 她目光投向站在破庙门口、背对着微明天光显得有些模糊的苏识,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还望给在下一个解释。”
“这还用解释吗?顾师姐!” 王庆立刻不满地叫嚷起来,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庙宇里激起回音,震得梁上蛛网都微微晃动,“他一个乡野贱民,行事粗鄙,惊扰了师姐和慕师妹休息,就该立刻轰出去!跟他废什么话?” 他边说边往前踏了一步,眼神轻蔑地扫过苏识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仿佛多看一秒都脏了眼睛。
苏识背对着他们,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心中暗骂:“玛德!本来只是想用石头提醒这傻妞她家‘忠犬’不见了,顺便给那个咳嗽的姑娘提个醒…行,你小子非要往死里作,那就别怪老子给你上点眼药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被误解的无奈,对着顾清寒拱了拱手,姿态不卑不亢:“顾姑娘息怒。实在抱歉惊扰了二位。方才在下被慕姑娘睡梦中的咳嗽声扰得难以入眠,起身查看时,又发现原本该在门口守夜的王公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在下担心慕姑娘病情有变,又深知男女有别,贸然过去叫醒实在唐突,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弄出声响惊动顾姑娘。手段是下作了些,还望顾姑娘海涵。” 他的声音清朗,条理分明,眼神坦荡地迎上顾清寒审视的目光。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话音刚落,蜷缩在干草堆上的慕雪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瘦弱的肩膀抖动着,终于被彻底咳醒,茫然地睁开眼,脸颊带着病态的潮红。
顾清寒见状,立刻俯身,玉手轻拍着慕雪的后背帮她顺气,冰冷的脸色稍霁,看向苏识的眼神也缓和了几分,带着一丝歉意:“原来如此…是我误会苏公子了。慕师妹身体抱恙,是我照顾不周,反倒连累苏公子无法安歇,实在抱歉。”
“不是!顾师姐!” 王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着苏识,声音因为惊怒拔高了一个调,“你就这么信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编的?说不定他就是心怀不轨,故意弄出动静想引起师姐你的注意!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们见得还少吗?” 他看向苏识的眼神充满了***裸的凶光,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拳头在袖中暗暗攥紧,指节发白。
苏识仿佛没看到王庆那吃人的眼神,目光落在依旧咳嗽不止、气息微弱的慕雪身上,眉头微蹙,忽然开口道:“顾姑娘,不知能否让在下查看一下慕姑娘的病情?”
“你?!” 王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一个箭步就冲到苏识面前,几乎要贴到苏识脸上,唾沫星子都差点喷出来,“你个乡下来的贱民,你会干什么?懂个屁的医术!我看你就是想趁机轻薄慕师姐!顾师姐,让我现在就处理掉这个居心叵测的混账!” 他身上的锦缎袍子随着动作抖动,带起一阵风,袖口里似乎有寒光一闪而逝。
“王师弟!你想干什么!” 顾清寒身形一晃,如一道清冷的月光,瞬间挡在了王庆和苏识之间,素手看似随意地搭在王庆抬起的手臂上,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硬生生将王庆冲势阻住。她凤目含霜,冷冷地盯着王庆:“先生平日如何教导我们的?不得以身份轻视任何人!苏公子既有心相助,你岂可如此无礼?若你再这般口出恶言,肆意妄为,就请离开此地,莫要在此碍事!”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凛然威势,让破庙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王庆被顾清寒当众呵斥,尤其还是在“贱民”面前,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眼中闪过一丝被羞辱的狂怒,但触及顾清寒那冰冷的眼神,终究不敢造次,强压下心头的邪火,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低头道:“是…师弟知错了。” 他抬起头,目光阴鸷地扫过苏识,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刻意的讨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想必师姐也饿了,师弟这就去外面找寻些吃食,正好…也分予这位‘苏公子’一份。”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说完,他狠狠剜了苏识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破庙,身影很快消失在熹微的晨光里。苏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这蠢货,果然忍不住要动手脚了。
“苏公子,有劳了。” 顾清寒转向苏识,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希冀。
苏识点点头,没有靠近,反而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包裹里摸索出三根坚韧的细麻线,手腕一抖,准确地扔到顾清寒手中。
顾清寒捏着三根粗糙的麻线,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苏公子,这是…?”
“男女有别,诊脉亦需避嫌。” 苏识指了指慕雪纤细的手腕,“烦请顾姑娘将这线绳,分别系在慕姑娘左右手腕的‘寸、关、尺’三处脉位,以及右足踝处的‘趺阳脉’上。”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顾清寒虽从未见过如此诊脉之法,但见苏识神色坦荡认真,不似作伪,心中疑虑稍减。她依言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将三根麻线仔细系在昏昏沉沉的慕雪手腕和足踝上。麻线绷直,另一端垂落在地。
苏识这才走到距离慕雪一丈开外的地方盘膝坐下,闭目凝神,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精准地搭在垂落的三根麻线之上。他指尖微微颤动,仿佛在感受着麻线另一端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震颤。破庙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慕雪微弱的呼吸声。顾清寒紧张地注视着苏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片刻之后,苏识倏然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收回手指,对着顾清寒问道:“顾姑娘,慕姑娘发病之初,是否曾受过严重风寒,继而高烧不退,伴有剧烈咳嗽、胸闷气短?后来高烧虽退,却突然失语,至今无法发声?” 他的语速平稳,字字清晰。
顾清寒闻言,清冷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寒星绽放,带着明显的惊异和激动:“分毫不差!苏公子…你仅凭这三根线…是如何得知的?” 这症状细节,连太学寺精通医术的教习也未能完全说透。
“悬丝诊脉,自有其道。” 苏识随意地扯了扯手中的麻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病气流转,皆系于脉。慕姑娘当时风寒入肺,郁而化热,灼伤肺络,更因惊怒忧思,气机逆乱,痰火蒙蔽清窍,故而失音。并非真正伤了喉咙,而是‘金实不鸣’之症。之前的药,怕是只清热而未化痰开窍,甚至可能有些药性相冲,压制了本就不畅的气机,故而久治不愈。” 他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听得顾清寒连连点头,心中再无半分轻视。
“那…苏公子,慕师妹这病,可有法子医治?” 顾清寒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看到希望后的激动。
“还好,不算什么大病,只是之前路子走岔了。” 苏识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的不是疑难杂症,而是寻常的伤风感冒。他伸手入怀,摸索片刻,掏出一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粗瓷小瓶,随手抛给顾清寒,“瓶中药丸,每日一粒,温水送服。快则三日,慢则五日,保管药到病除,声如黄鹂。”
顾清寒下意识接住瓷瓶,入手冰凉粗糙。看着这简陋至极的容器,想到里面装的是关乎师妹能否恢复言语的“神药”,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眼中再次浮现出犹豫和防备。这药…真的可靠吗?万一…
“不用担心,” 苏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和光棍气,“出了任何岔子,我一命抵她一命。这荒山野岭的,我跑不了,也打不过你,顾姑娘大可放心。”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得斩钉截铁,透着一股混不吝的江湖气。
就在顾清寒捏着瓷瓶,天人交战之际,一直昏沉无力的慕雪,不知何时竟挣扎着坐了起来!她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死死盯着顾清寒手中的小瓷瓶,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伸手,一把从顾清寒手中夺过瓷瓶!拔开软木塞,毫不犹豫地将里面唯一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褐色药丸倒入手心,仰头就吞了下去!动作之快,之决绝,让顾清寒和苏识都措手不及!
“师妹!你做什么!” 顾清寒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已是不及。
药丸入腹,慕雪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呛咳爆发出来!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痛苦地颤抖着,脸色瞬间由潮红变得煞白!
“苏公子!你这到底是何药!” 顾清寒瞬间惊怒交加,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她身上骤然爆发!她玉手闪电般朝庙门方向虚空一抓!
“锵——!”
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划破寂静!只见一道蓝白相间的流光如同有生命般,从庙外破空飞来!剑柄精准地落入顾清寒伸出的纤纤玉手之中!她手腕一抖,“噌啷”一声,三尺青锋瞬间出鞘!冰冷的剑尖带着凛冽的杀意,在篝火映照下闪烁着幽蓝寒芒,直指苏识咽喉!剑尖距离苏识的喉结,不足三寸!冰冷的剑气激得苏识颈后汗毛倒竖!
而此刻的苏识,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他完全没在意那柄随时能取他性命的利剑,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顾清寒手中那柄流光溢彩的长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内心早已被一万头神兽践踏而过:“我擦!剑…剑会飞?!御剑术?!我滴个亲娘嘞!这…这世界真有修仙的?!” 他穿越以来建立的三观,在这一刻被轰得粉碎。
“师…姐…” 就在这剑拔弩张、杀机弥漫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又无比清晰地声音,艰难地从蜷缩在地的慕雪喉咙里挤了出来!
顾清寒握剑的手,猛地一颤!剑尖都随之晃动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地上的慕雪,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师…师妹?刚刚…是你在说话?”
“师…姐…” 慕雪又努力地、清晰地唤了一声,虽然声音依旧微弱沙哑,但比起之前的无声,已是天壤之别!她抬起苍白的小脸,那双因为剧烈咳嗽而泛着水光的眸子里,充满了惊喜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虚弱感。
苏识这时才从“飞剑”的震撼中回过神,看到慕雪的反应,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没好气地道:“等等!先别急着说话!药力刚化开,正在疏通你郁结的气脉,冲击堵塞的窍穴,你现在说话就是浪费药力!那瓶子里应该还有药吧?一天一粒,吃完保管你活蹦乱跳,声音比百灵鸟还好听!” 他指着顾清寒脚下那个被慕雪丢开的空瓷瓶——方才慕雪情急之下只倒出了唯一的一颗。
慕雪闻言,挣扎着想坐直身体,绕过挡在身前的顾清寒,朝着苏识的方向,极为吃力却无比郑重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躬身礼,用那依旧沙哑但努力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多…谢…苏…公子…救命…之恩…”
顾清寒此刻也彻底反应过来,绝美的脸上瞬间飞起一抹尴尬的红霞。她手腕一翻,“唰”地一声,那柄寒气逼人的长剑如同归巢之燕,精准无比地滑入鞘中,蓝白光芒瞬间敛去。她收起长剑,对着苏识深深一揖,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歉意:“苏公子!方才情急之下,清寒多有冒犯,鲁莽无礼至极!还望苏公子海涵,莫要见怪!” 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后怕,若非苏识药效神异及时显现,她险些铸成大错。
“无碍,无碍,” 苏识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咧嘴笑道,“人之常情嘛,换我看到自家妹子吃了来历不明的药咳得要死要活,我也得拔剑。理解,理解!” 他这副混不吝的豁达态度,反倒让顾清寒心中的歉意更浓了几分。
“你们…这是…” 苏识刚想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破庙门口猛地冲进来一个人影,正是“寻找食物”归来的王庆!他手里还抓着几个沾着泥土的野果和一个粗糙的皮水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关切,目光扫过场中,看到顾清寒和慕雪都站着面向苏识,而苏识则是一脸“轻松”,他立刻“大惊失色”地喊道:“师姐!慕师姐!你们没事吧?我刚刚在外面突然感应到你佩剑出鞘的气息,是不是这个贱民趁我不在对你们做了什么?!” 他矛头直指苏识,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无比,另一只手“唰”地一声展开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描金纸扇!那扇骨边缘寒光闪烁,赫然是精钢打造!他作势就要扑向苏识!
“王师弟!住手!” 顾清寒立刻出声喝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慕师姐,你…你可以说话了?!” 王庆像是才注意到慕雪的状态,脸上瞬间布满了极度真实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仿佛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他指着苏识,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怎么可能?!一个乡野贱民,他怎么会…他怎么能治好连太学寺教习都束手无策的失音症?!”
“王庆!” 顾清寒柳眉倒竖,这一次直接连名带姓地呵斥,声音冰冷如刀,“不可再对苏公子无礼!速速向苏公子道歉!” 直呼其名,表明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王庆身体一僵,看着顾清寒那寒霜笼罩的俏脸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怒意,知道她是动了真怒。他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眼底深处翻涌着屈辱、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狂怒,但最终还是强压下去,低下头,对着苏识的方向,用一种极其憋屈、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苏…公子…方才是在下鲁莽,口不择言…还请…宽恕。” 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毒汁。
“师姐,慕师姐刚好,需要补充体力。” 王庆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手中捧着的几个青涩野果和那个皮水囊递了过去,“这些是我在外面好不容易找到的野果,还算干净,这水也是刚打的清泉。”
顾清寒正要去接,一直冷眼旁观的苏识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公子,恕我直言,这些果子…怕是不能给慕姑娘吃。”
王庆递果子的手顿在半空,猛地转头看向苏识,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为何不能吃?我都尝了好几个,清甜解渴,毫无问题!苏公子,你莫不是又想哗众取宠?” 他语气充满了被质疑的愤怒。
苏识不慌不忙,指着那几个果子,一本正经地胡诌道:“这些野果,名为‘涩喉果’,性极阴寒。寻常人吃了倒也无妨,顶多有些涩口。但对于慕姑娘这种嗓子初愈、肺气尚虚之人,却是大忌!轻则***咽喉,延缓恢复,重则寒气入肺,可能再次引发咳喘,甚至…有失声复发的风险!而且,此果久食,对女子肌肤尤为不利,易生皱纹暗沉,加速衰老。” 他最后一句,说得语重心长,目光还特意在顾清寒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上停留了一瞬。
果然,听到“失声复发”、“皱纹暗沉”几个字,顾清寒伸出去的手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看向那些野果的眼神瞬间充满了警惕。慕雪也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微微摇头。苏识方才展现的神奇医术,此刻成了他话语最有力的背书!
王庆看着顾清寒和慕雪同时放下果子的动作,再看看苏识那张故作严肃却在他眼中无比可恶的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如果眼神能杀人,苏识此刻早已被他千刀万剐,剁成了肉泥!
“顾姑娘,慕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这里还有些随身带的粗粮饼子,虽不精细,但胜在干净管饱。” 苏识仿佛没看到王庆那杀人的目光,变戏法似的从自己那个破包袱里掏出几块烤得焦黄的杂粮饼,又拿出一个竹筒,“这里还有些干净的淡水,正适合慕姑娘润喉养气。” 说着,他拿起一块饼,当着众人的面,“咔嚓”一声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起来,又拔开竹筒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清水,然后抹了抹嘴,笑道:“如何?没毒,放心吃。”
王庆看着苏识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憋死过去。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丑,每一步都被这个“贱民”提前看穿、精准破坏!尤其是苏识看向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小子,你的把戏,爷门儿清!”
“多谢苏公子!” 顾清寒此刻对苏识已是感激加信任,她郑重地接过饼子和竹筒,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块温润剔透、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铁画银钩、气势非凡的“顾”字。她双手将令牌递到苏识面前,语气无比认真:“苏公子救治慕师妹,已是天大的恩情,如今又赠予食水,清寒无以为报。这是我顾氏一族的‘寒玉令’,持此令者,可要求我顾家无条件为其做一件事,只要不违天道人伦、不伤顾氏根本,顾家上下,莫敢不从!此恩此情,清寒铭记于心,他日苏公子若有所需,凭此令,天涯海角,顾家定当竭力相助!”
“又是一块令牌…” 苏识低声嘀咕了一句,随手接了过来,入手温凉,质地非凡,但他脸上并没有太多惊喜,仿佛只是接了一块普通的石头,顺手就塞进了怀里。这随意的态度,更是让王庆看得心在滴血!双眼赤红,嫉妒得几乎发狂!这块“寒玉令”的分量他太清楚了!那是顾家核心子弟才有的信物,代表着顾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他费尽心机讨好顾清寒三年,除了觊觎她的美貌,更重要的就是她背后庞大的顾家势力!如今,这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乡巴佬如此轻易地得到了!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诶,王公子,” 苏识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指着王庆那因为极度嫉妒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故作惊讶道,“你怎么这般看着我?眼神怪吓人的…难道…是我无意中坏了王公子你的什么‘好事’或者‘计划’吗?”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王庆耳边!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看到顾清寒和慕雪瞬间投来的、带着审视和疑虑的目光,王庆头皮发麻,强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干笑道:“呵…呵呵…苏公子…这玩笑可开不得…我能有什么计划?我只是…只是替师姐高兴,对,高兴慕师姐能说话了…” 他语无伦次,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是吗?” 苏识仿佛信了,点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转向顾清寒和慕雪,搓着手道:“那个…顾姑娘,慕姑娘,在下忽然想起一件江湖传闻,可能有些冒犯,但事关二位安危,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清寒此刻对苏识的观感已经完全不同,见他神色有异,立刻正色道:“苏公子但说无妨,清寒洗耳恭听。”
“我听闻啊,” 苏识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惊天秘闻,“这江湖险恶,尤其是对二位这般天仙似的人物。有种下三滥的玩意儿,叫‘迷情香’或者‘极乐散’,无色无味,混在饮食熏香里,人只要闻上那么一会儿,立刻就会神智昏沉,任人摆布…不少名门闺秀、江湖侠女都着了道,吃了大亏!” 他边说边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在下行走乡野,最恨这种腌臜手段。所以呢,闲着没事就琢磨,还真让我弄出个小玩意儿,我叫它‘燃犀粉’。这东西也怪,平时跟普通香灰没两样,但只要附近有那种下三滥的药粉药气,甭管藏得多深,它立刻就能感应到,然后…嗤啦一下,自己就烧起来了!跟见了鬼火似的!”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顾清寒听得眉头紧锁,脸色凝重:“苏公子此言当真?竟有如此奇物?” 她行走江湖,确实听说过类似的下作手段,只是从未见过能克制的奇物。
“诶,说来也巧了!” 苏识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正好有”的表情,弯腰就在自己睡觉的破草席下面一阵摸索,还真给他掏出了一根拇指粗细、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线香!他刚把这根“燃犀香”举到眼前…
“嗤——!”
一点微弱的火星,毫无征兆地从香头冒了出来!紧接着,那火星迅速蔓延,整根线香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发出细微却清晰的燃烧声,顶端迅速变得通红,一缕极其清淡、带着奇异草木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哎呀!” 苏识像是被烫到一样,手一抖,差点把那根自燃的香丢出去,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凝重”,“这…这怎么回事?!”
顾清寒瞳孔骤然收缩,盯着那根燃烧的线香,又猛地环顾四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苏公子,这是…?”
“不好!” 苏识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极其难看,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燃犀自燃…这破庙里…有***!而且药性极烈!就在附近!” 他一边说,一边像是下意识地、极其“自然”地拿着那根燃烧的香,脚步“慌乱”地往王庆所站的位置挪去。
说来也怪,随着他靠近王庆,那根香燃烧的速度骤然加快!火星噼啪作响,青烟也变得浓郁起来,那奇异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苏识!你什么意思?!” 王庆的脸色在篝火映照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指着苏识,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怒和心虚而变得尖利刺耳,“你拿根破香装神弄鬼!你是想说我有那种下作东西?!顾师姐,他这是在污蔑!是在挑拨离间!”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眼神慌乱地不敢与顾清寒对视。
“王师弟,麻烦你解释一下。” 顾清寒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她缓缓站起身,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苏识的医术、令牌、还有此刻这诡异自燃的线香…所有的线索和疑点,如同冰冷的铁链,瞬间缠绕上了王庆!她之前不愿深想的那些龌龊可能,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冰冷!
“解释?解释什么?!” 王庆还在强撑,色厉内荏地吼道,“顾师姐!你宁可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贱民,也不相信同门三年的师弟吗?!” 他试图用“同门之情”来打动顾清寒。
苏识在一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键线索”,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清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唉,这药性这么猛,怕不是临时下在吃食饮水里…门口那位藏头露尾、气息阴冷的老人家,身上好像就有股子类似的药草味…不会是他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还“心虚”地捂了下嘴,仿佛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你——!!!” 王庆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苏识,眼神中的惊骇如同见了鬼魅!他怎么可能知道赵老?!赵老一直隐匿在庙外,气息收敛得极好!这个贱民…他到底是什么人?!
“王师弟!” 顾清寒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冰封的湖面,带着最后一丝质询,“麻烦你解释清楚!门外…到底是谁?!”
最后的遮羞布被彻底撕下!看着顾清寒那冰冷彻骨、再无半分信任的眼神,看着苏识那张看似无辜实则充满嘲讽的脸,王庆心中积压了三年的嫉妒、得不到的怨恨、被当众揭穿的羞愤、以及计划功亏一篑的狂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啊——!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王庆面容扭曲,五官移位,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顾清寒!你这个装清高的***!老子追着你跑了三年!鞍前马后,做小伏低!你可曾正眼看过老子一次?!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老子用强了!得不到你的心,老子就得到你的人!等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你还怎么装清高!赵老——!给我出来!拿下她们!那个小美人归你!这个装清高的***和这个坏我好事的杂碎,老子要亲手炮制!”
随着他疯狂的嘶吼,破庙门口那本就昏暗的光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吞噬!一道如鬼似魅的黑影,带着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门口,瞬间堵死了唯一的出路!正是王庆口中的“赵老”!他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脸上布满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浑浊中透着毒蛇般的阴冷和残忍,死死锁定了苏识!
“小畜生,耳力倒是不错。可惜,知道的太多,命就不长了!” 赵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渗人的寒意。他刚才在门外听得真切,这乡巴佬居然点破了他的存在!这让他惊怒交加,更坚定了杀人灭口的决心!
“王庆!你…你竟敢如此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顾清寒气得浑身发抖,俏脸煞白,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看似殷勤的同门师弟,内心竟如此龌龊恶毒!
“哈哈哈!丧心病狂?待会儿老子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丧心病狂’!” 王庆狞笑着,手中描金纸扇“唰”地展开,扇骨边缘寒光闪烁,直指顾清寒,“赵老!动手!先废了那碍事的小杂种!再把这两个***给我拿下!”
“得令,少爷!您就瞧好吧!” 赵老阴笑一声,枯瘦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阴影,瞬间消失不见!
“苏公子小心!” 顾清寒惊叫一声,下意识就想拔剑护住苏识。
然而,赵老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如同瞬移一般,他鬼魅般的身影已然出现在苏识和慕雪面前!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慕雪虽然刚刚恢复些力气,但见此凶神恶煞,依旧咬牙,本能地张开双臂挡在苏识身前!
“小美人儿别急,等会儿爷爷再来好好疼爱你!” 赵老狞笑着,看也不看挡在前面的慕雪,枯瘦如鸡爪的右手随意一挥!
一股沛然莫御的阴冷气劲如同无形的攻城锤,狠狠轰在慕雪和苏识身上!
“噗——!”
“砰!”
慕雪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娇小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苏识身上!苏识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胸口剧痛,喉头一甜,眼前一黑,被慕雪撞得一起向后飞起,重重砸在破庙斑驳的墙壁上!尘土簌簌落下!苏识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意识瞬间模糊,在彻底昏迷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怀中有什么硬物掉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清脆悦耳的玉鸣…
“小美人儿别急,等会儿爷爷再来好好疼爱你!” 赵老一击得手,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两人,身影再次鬼魅般消失,瞬间出现在正欲拔剑的顾清寒面前!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股粘稠阴冷的黑气,闪电般点向顾清寒周身几处大穴!
“小姑娘,杀气别那么重,让老头子帮你冷静冷静!”
顾清寒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瞬间将自己笼罩,动作都变得迟滞起来!她心中大骇,这老鬼的修为远超她的预料!绝对是气合境的高手!她拼命运转真气,手中长剑蓝光大盛,一招精妙的“寒梅映雪”刺向赵老手腕,试图逼退对方!
“雕虫小技!” 赵老嗤笑一声,不闪不避,指尖黑气缭绕,屈指一弹!
“叮!”
一声脆响!顾清寒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阴寒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崩裂,长剑几乎脱手!剑身上的蓝光瞬间黯淡下去!
“师姐!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束手就擒,让师弟好好疼爱你吧!哈哈哈!” 王庆手持铁扇,一脸淫邪地逼近,看着顾清寒在赵老压制下左支右绌、香汗淋漓的狼狈模样,眼中充满了病态的兴奋和征服欲,“吃了这‘极乐散’,保管让你***,再也离不开师弟我!” 他另一只手中,赫然捏着一小包淡红色的粉末!
顾清寒又急又怒,真气运转到极致,剑光霍霍,寒气四溢,却始终无法突破赵老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黑气和神出鬼没的指风!她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蔓延开一片粘稠如墨汁的黑雾,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她的双腿,让她行动越发艰难!手中的长剑也被黑雾侵蚀,光芒越发微弱。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她贝齿紧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准备动用师尊赐予的最后保命底牌,哪怕拼个玉石俱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冰冷的、仿佛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怒火的冷哼,如同九霄惊雷,毫无征兆地在破庙狭小的空间里炸响!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洞穿金石、直刺灵魂的力量!震得篝火猛地一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真是没有想到…” 那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冰冷和一种发自骨髓的失望与厌恶,如同万载寒冰摩擦,“我离开太学寺不过区区数载,清净之地,竟已滋生出尔等猪狗不如、败尽门楣的肮脏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