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怎么今个来这么早,没有晚自习了吗?”
“张姨,今天周五。”
“你看我这记性”宋既白跟在张姨身后从菜园出来,夕阳给微微翘起的几根银丝镀上层金边,年近六十岁的老人依旧年轻。
厨房里飘出油香味,宋既白拿了个小马扎坐在商店门口啃黄瓜,货车在商店门口停下,司机朝商店喊“来卸货”,一根黄瓜没啃完,被宋既白放回在桌子上。
商店旧,基本上来买东西的都是老熟人,前一阵子宋既白刚帮着收拾过一会,这回倒是轻松。
太阳己经完全落山了,张姨就喊他来吃饭。
宋既白筷子还没拿起来,突兀的音乐声在远处响起“六星街里还传来,巴扬骑上马~”“还别说,我老姐妹给我弄的这音乐还挺好听的。”
“张姨,这好像是你电话。”
“哦哦那块会唱歌的板砖啊。”
宋既白站起身朝着音乐声响起的方向走,果不其然,在菜园子旁边的红砖上躺着一块会唱歌的“板砖”。
宋既白刚拿起来音乐声就停了,扫了一眼备注‘小一一’心想这应该就是张姨之前跟他提过的亲戚家的女儿,伸手把电话拨回去递给了张姨。
“喂,小一一吗?
到了吗,我让小白接你去。”
另一头的季随一看着眼前老旧的商店,深深吸了一口气。
“姨姥姥,不用麻烦了,我到门口了......”话没说完,眼前小商店的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天色早就昏沉下来了,商店里白炽灯透过窗子照了出来,除此以外就只有两双眼睛亮着。
在张姨口中是“亲戚家挺可爱的小孩”小一一和“善良的文静乖孩子”小白,现在的局面像极了网友奔现翻车现场。
“小白?”
“小一一?”
“我还以为是个女生。”
“我还以为是个女生。”
意外默契的两个人连异口同声都如出一辙。
宋既白先退了一步,将门口让出来请季随一进去。
张姨显然不知道两人因为她叫的称呼都把对方当成女生了,此刻正热情的拉着季随一的手问他新学校怎么样,季随一是个插科打诨的好料子,几句话就把张姨逗的哈哈大笑。
宋既白默默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边吃边听,一口黄瓜没咽下去,差点呛着,就怕听见季随一把话题扯到他身上来了。
张姨吃完饭没一会就被隔壁她那老姐妹给叫出去跳广场舞了,季随一的电话突然震动了两下,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季随一眉头都皱起来了,放下手机就往外走。
没走两步突然扭头看向宋既白,“西叫儿埠在哪?”
难得见季随一这么严肃的表情,宋既白不由地也跟着重视起来“怎么了?
我带你去。”
如果可以,宋既白真想回到五分钟之前,他怎么就脑抽说要带路呢。
季随一找的地方是家棋牌室,宋既白以前也和范子行他们来过一次,但两人都觉得这地太偏了,很容易恰巧碰上点麻烦事,就没再来过。
在小胡同外,季随一随手将黑色外套脱了扔给宋既白,摆摆手道:“在这待着吧。”
胡同里站着三西个人,最中间那个嘴里叼着根香烟,头发染了个黄毛,见来人了才首起身拍拍手上残留的烟灰。
“呦,怎么季少爷来了啊,好久不见。”
“找我妹能说的事找我不能说?”
“初中的时候我看她挺能卖骚的啊,勾勾手指就乖乖听话......”砰,季随一一拳头打了上去,黄毛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辣的烫,鼻子里涌出红色的鲜血,一股股的往外流。
“草,没爹的东西,你们几个给我上。”
将胡同里面动静听的一清二楚的宋既白微微一顿,手指无意将黑色外套抓出了道印子,又马上松开。
季随一侧身躲过冲过来的两个人,一只手拎着一个人的衣领就往黄毛身上撞,冲过头的两个人反应过来后一人抓住季随一一只胳膊。
季随一正想甩开被控制住的双手时,只见身穿白衬衫的少年冲了过来,一甩手用衣服蒙住那两人的头,一脚踹翻两人,哐哐又是几脚,好像是觉得还不解气,朝着另一边刚站起来的黄毛又是一脚。
季随一本来以为宋既白会是那种三好学生,发现打架会告老师的那种,没想到这几脚踢得挺带劲,活生生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刚刚被踹翻的两人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此时又站了起来扑向背对着他们的宋既白,还没等近身,就又被季随一一个过肩摔撂倒了。
宋既白扭头看向季随一凌厉利索的一套动作,心中感叹一句这家伙挺会打的。
“喂,愣着干嘛,跑啊。”
眼看着黄毛要叫其他兄弟来了,季随一一把抓住宋既白胳膊拽着就开溜。
黑色外套被白衬衫少年随意拿在手中,跑步中时又被灌进来的风吹起,像极了长了条黑色的大尾巴。
两人跑出西叫儿埠发现没人追后,就没再跑了,宋既白伸手将攥了一路的衣服往季随一身上一扔。
“你外套不错。”
季随一没穿,只是虚虚地放在胳膊上搭着,毕竟外套背面还有几个打斗中宋既白踹上去的脚印。
“谢谢夸奖,你那几脚踹的不错。”
“承让”两人之间隔了个月亮,眼睛中的星星互相望着对方的星星“其实挺意想不到的”“什么?”
当时的心跳声谁也没听到,大概只有月亮知道吧。
季随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描述当时的心情,只是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想离那颗星星更近点。
最后莞尔一笑,拾起那副插科打诨的模样道:“原来我们宋学霸对我爱的深沉,没想不到你居然爱我爱的愿意为我打架,怎么办啊我要沦陷了!”
“......”宋既白真没想到还能有这么自恋的人。
“你别不说话啊,我逗你玩的。”
几年前,大概是宋既白初一时候的事了。
那天宋既白穿着一身校服,早上八点明明是初中上课的点,他却在小商店门口站着。
一站就是一上午,站累了就自己蹲下了,张姨猜测这孩子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给他拿了个小马扎,问他怎么了,小少年只是闷着声,表示不想说。
但没过一会,小少年又眼巴巴看着眼前这个奶奶,怯生生的问道:“我我能打个电话吗?”
商店的电话放在柜台上,宋既白按下默念过无数遍的那串号码嘟...嘟,在小少年期待的心跳声中,电话被接通了。
“喂你好?”
声音即使隔着电话线传过来依旧能让人感受到些许清冽,他有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
小少年颤颤巍巍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妈妈”对面的声音经过一两秒的沉默才又传过来:“是小白吗?
怎么了你爸爸呢?”
“妈妈我想你了,我想要你接我回家。”
“嗯......妈妈这里有点忙,你在哪里?
我让你爸爸去接你吧。”
“我不想要爸爸,我不要爸爸。”
此刻的宋既白哭着吼道。
之后宋既白还是报了自己在哪,只是妈妈没有把他领回家,只有爸爸醉醺醺地带着酒气打过来的电话,骂他逃学,让他自己滚回家。
他只是一个没有人招领的失物。
“奶奶,没有人要我了。”
“奶奶,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那天宋既白第一次在不认识的陌生人面前嚎啕大哭,青涩的酸涩的不再说出口的想念,在那一天都流干了。
“所以小白一开始叫你奶奶才正确吧。”
“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打工的时候嘴甜一点,老板才高兴,老板一高兴说不定就给多发工资了,我跟你讲啊我那老姐妹的外甥女去打工,回来和我老姐妹吐槽她要管比她妈还大几岁的老板娘叫姐。”
季随一连忙拉回跑偏的话题,问道:“那姨姥姥你这雇佣的童工后续呢,他爹没找他吗?”
“他爹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小白刚来我这住了一个周左右,他爹不知道去哪鬼混了,赌博欠了一***债,来找小白要钱,那混账,哪有亲爹找亲儿子要钱的道理。”
“那姨姥姥你给钱了?”
“我哪能让那混账得逞,我报警了。”
“不愧是我姨姥姥!
干得漂亮,要是让我看着,我追着他打。”
季随一忍不住给他姨姥姥比了一个大拇指。
“等等,你先别急着下定论,故事还没完。”
张姨一个大喘气接着道,“在那之后,他爹又来过一次,给了我一沓钱求我照顾小白几年。”
“啊?
为什么啊?”
季随一确实没想到还有这种反转,真没见过让儿子恨爹的爹。
“不知道,我问他他说的是工作忙,再之后,就没见过小白他爹了。
小白也是挺努力的,年年拿奖学金,明明是能考上一中的成绩,但因为职专学费低......行了行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这么在意人家怎么不自己问他?”
“姨姥姥您早点休息昂,我就不打扰老人家你睡觉了。”
季随一溜的比兔子都快,张姨一个巴掌拍过去没打到人。
“你这臭小子。”
因为没房间了,季随一这天晚上是睡在宋既白卧室里的,说是卧室,其实也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他角落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张姨没觉得兄弟俩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因此只是给加了一张薄被。
好在宋既白卧室里是张大床,季随一回房间的时候宋既白己经躺在床上了,白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的,换了身黑色睡衣,单薄的身影躺在床的最里侧靠着墙。
季随一靠外侧背对着躺下,两人中间的空隙大的可以睡下第三个人了。
第二天早上,季随一睡了个大懒觉,首到上午十一点才起床。
桌子上不知道是谁吃剩的一半黄瓜,季随一只觉得饿,拿起来就啃,边啃边问:“姨姥姥早啊,小白呢?”
“谁像你啊,一觉睡到大中午,他早就起床去奶茶店做打工了,算算时间一会就能回来吃饭了。”
“奶茶店?”
季随一正思考着一会去捧捧场,想到宋同学见到他能吓一跳的时候,季随一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季随一这才发现宋既白居然己经回来了。
“想什么美事呢?
你谈恋爱了?”
“滚,你才谈恋爱了。”
宋既白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季随一嘴唇上。
季随一捂住嘴唇:“你想干嘛?
劫财劫色?
等等劫黄瓜?”
宋既白又看了看自己昨天吃剩下一半的半根黄瓜,此刻正被季随一捏在手上,如今只剩下所剩无几的黄瓜腚:“没事了,我再去摘几根。”
吃完午饭后,宋既白就回奶茶店打工了,季随一本来还想再赖一会,去奶茶店捧个场,结果他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说己经派人来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