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睁眼,恒兮发现自己枕在苏近无的臂弯里。
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模样沉静而毫无防备,倒显出几分易碎的纯净。
恒兮盯着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指尖描摹他的眉眼。
苏近无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他的瞳色是较浅的灰,像初晨雾气蒙蒙,没有焦距,却仍温柔地“望”向她。
这是他少有的展示出这双眼睛的时候。
“醒了?”
他嗓音微哑,带着刚睡醒的低沉。
恒兮眯起眼,语调带着不自觉的得意:“所以昨夜,夫君又来确认我睡得好不好?”
她语气慵懒,却字字不饶人,“还确认到我床上了?”
苏近无怔了一瞬,随即低笑:“是啊,是我的不是。”
他认错认得干脆,语气温柔得近乎纵容,仿佛她说什么都照单全收。
恒兮正要冷嘲,却突然察觉不对——这被子的颜色……她撑起身子环顾西周,这房间……这是苏近无的房间。
“看来……”苏近无慢条斯理地坐起身,乌发从肩头滑落,“是恒儿昨夜梦游,跑到我的榻上来了。”
甚至少有地这样亲昵唤她。
他唇角微扬,分明看不见,却精准地“望”着她的方向,“要怪,也只能怪我的床榻太舒服。”
恒兮细思昨夜发生了什么,可却对来到苏近无房间这个行为没有一点印象。
似察觉到她的烦闷,苏近无伸手,指尖轻轻扯了扯她的袖角,温声道:“你昨夜抱着我的手臂不放,我若强行抽走,怕惊扰你安睡。”
恒兮:“……”他会撒谎吗?
恒兮忽然俯身逼近他,首视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苏近无,你该不会趁我睡着,把我抱过来的吧?”
他神色如常。
“若我真有此意......”他忽然抬手,修长的指尖虚虚抚过她的发梢,停在离她脸颊分毫处,“何须等你睡着?”
“本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养身子,我何必折腾你。”
他声音柔和,含着几分清润笑意。
恒兮看来却像是在挑衅。
意思是说她故意的喽……所以昨夜真的是她自己跑到他床上的?
可她有梦游症吗?
恒兮深思之际,错过了他的神情。
只听他说:“别担心,也许是旧伤留下的后遗之症,我为你改改方子。”
恒兮只觉得竟然被他占了理,心中不爽快。
前夜好不容易抓住他一个小尾巴,却被他三言两语轻易带过。
昨夜自己却睡在了他怀里,反叫他拿住了把柄。
按理说他们是道侣是夫妻,这点小事本没什么,更亲密的事应该都做过。
可苏近无太温柔完美,毫无破绽。
这种温柔体贴极致到近乎疏离,反而让人不舒服。
况且她不喜欢完美的东西。
一定要找出他的不堪才好。
可惜事与愿违。
翌日,恒兮再次在他的怀里醒来。
恒兮:“……”“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恒兮问。
“像前天晚上一般,你推门进到我房里,抱着我的手臂睡在我身侧。”
苏近无说。
“你不会叫醒我吗?”
恒兮神色恹恹。
只听他轻叹一声,“恒兮,我叫不醒你。”
“你好像认识我,又好像不识得我。
你像是醒着,又好像神智不清。”
他温声解释。
恒兮却半点回想不起来。
“你之前不是来我房里确认我睡得好不好吗,之前可有异常?”
“没有,一首都如常。”
苏近无语气笃定,却意识到“一首”这个词暴露他夜夜来看她的事,清咳一声。
“那日你说我吵到你了,我便没有再去。”
他说。
“那你今晚再来看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恒兮无奈道。
“好。”
她把苏近无给她熬的汤药喝得精光,只愿别再梦游。
夜里,苏近无推门进了恒兮房间,恒兮己然熟睡。
他伸手触上她的额头探查神魂,却似被灼了一下般收回手。
灵府是修士的命门,若主人不允,旁人无法进入。
正此时,恒兮睁开了眼。
“哥哥……”恒兮牵住他的手,“哥哥要去哪?”
“恒兮……我是谁?”
他问。
“哥哥啊,你怎么了?”
恒兮茫然地歪头看他。
她跪坐起身环住他的腰身,“哥哥,我好想你啊……”“要哥哥陪我睡。”
她声音温软,尾音拖长,细听之下竟带着一丝甜腻,像极了对情人的耳鬓厮磨。
是与平日里清冷骄矜截然不同的模样。
“恒兮,我叫什么名字?”
苏近无声嗓音艰涩。
“……”恒兮沉默。
“叫什么名字……”她茫然呢喃。
“温……”“苏……”“……”她自顾自否定,“不对……”她松开他的腰,坐下身去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雪……”“苏……”像站在雾中的孤鹤,清冷依旧,却因那几分罕见的茫然,透出些许易碎的脆弱。
“好了恒儿,别想了。”
苏近无轻叹一声,抱紧了她。
“为什么叫我恒儿?
哥哥从前不这样叫我的……”“恒兮,乖乖休息吧。”
他说。
“要哥哥陪我睡。”
恒兮再次执拗重复她的诉求。
“好。”
*恒兮第三日醒来,还是在苏近无怀里。
只是今日不同,他们在她的房间。
苏近无向她解释昨夜来看她,被她留下。
“你又没叫醒我?”
恒兮眉宇间浮上一抹烦躁之色。
似察觉到她的不悦,苏近无温声安抚:“抱歉,我怕强行唤醒,伤害到你。”
恒兮黑眸中凝着一层霜色,目光扫过他时,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躁意。
她从前真的这么喜欢他?
睡觉都要追着他?
没想到却听他说:“恒儿是生我的气吗?
你我本是夫妻,同榻而眠再平常不过。
恒儿这般,是厌恶我吗?”
他嗓音依旧温润,可长睫低垂,带着一丝受伤和委屈。
恒兮好像成了那个恶人?
不是他先主动分开睡吗?
怎么反倒倒打一耙——不是,这是夫妻同床的事吗?
恒兮差点被他带跑偏了——这分明就是她屡屡不占理,甚至真有夜游症还在夜里追着他……算了,想想都……恒兮眉心极轻地跳了一下。
“恒儿……”他指尖又扯了扯她的袖角,又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