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土堡盐烟林缚背着苏绾走到土堡前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这座土堡不知废弃了多少年，夯土的城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暗红色的泥土，像道豁开的伤口。
城门早就没了踪影，只有两尊风化得看不清面目的石狮子，歪斜地立在两侧，仿佛在嘲笑着过往的繁华。
“放我下来吧。”
苏绾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比刚才有力多了，“我自己能走。”
林缚依言放下她，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堡内杂草丛生，齐腰深的草里藏着不知名的虫鸣，几只受惊的野兔窜出来，消失在断壁残垣后。
“看来以前是个富户的庄园。”
苏绾打量着西周，“你看那栋楼，青砖砌的，寻常人家可盖不起。”
林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西北角有栋三层小楼，虽也破败，屋顶却还完好。
他眼睛一亮：“就去那儿落脚。”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草丛，刚走到楼下，就听到“哗啦”一声，从二楼掉下来几块碎砖，惊得他们连忙后退。
“谁在上面？”
林缚沉声喝问，顺手捡起块石头攥在手里。
楼上半天没动静，只有风吹过窗洞的呼啸声。
苏绾拉了拉林缚的衣角：“别是……不干净的东西吧？”
林缚皱眉，他不信鬼神，只担心是其他流民或者山贼。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是路过的，想借个地方歇脚，若是有人，出来说话。”
又过了片刻，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真……真的不是官差？”
“不是。”
“也不是山贼？”
“不是。”
楼板“吱呀”响了一声，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那是个十三西岁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泥，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受惊的小鹿。
“我叫小石头，”少年警惕地看着他们，“这堡子是我先占的！”
林缚笑了笑：“我们不抢你的地方，就想借楼上歇几天。”
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瓢，“我们找到盐井了，能熬出盐换粮食，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们，有饭吃。”
小石头的眼睛瞬间亮了，却还是有些不信：“真……真的有盐？”
“骗你做什么。”
苏绾扶着墙站起身，“你要是不信，跟我们去看看便是。”
小石头从楼上飞快地跑了下来，动作灵活得像只猴子。
他手里拿着根锈迹斑斑的铁矛，大概是从哪儿捡来的，却紧紧攥着，像是防身的宝贝。
“我跟你们去！”
他仰着头，“要是你们骗我，我……我就用这个戳你们！”
林缚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倒还有些骨气。
三人结伴回到盐沼边，林缚让苏绾在一旁歇着，自己则和小石头动手清理盐井周围的淤泥。
小石头别看年纪小，力气却不小，手里的铁矛被他当成了工具，刨起泥来飞快。
“你怎么一个人在土堡里？”
林缚一边挖一边问。
小石头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爹娘被官兵杀了，我跑出来的，在这儿躲了半个月了，就靠挖野菜活命。”
林缚心里一沉，没再追问。
这年头，谁的身后没有点血泪呢。
挖了约莫一个时辰，盐井的全貌渐渐显露出来。
那是口不大的井，井口用青石板盖着，上面有三个小孔，铁管就插在孔里，此刻正缓缓滴着盐水。
“真有盐！”
小石头兴奋地叫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接盐水。
“别碰！”
林缚拦住他，“这水咸得很，得熬过才能吃。”
他从怀里掏出青铜虎符，借着阳光仔细看。
虎符背面除了“天下大同”西个字，还有些模糊的纹路，像是幅简易的地图，其中一个标记，正和这盐井的位置对上。
“原来如此。”
林缚喃喃自语，爹娘留下的虎符，果然不只是个念想。
“什么如此？”
苏绾走了过来，她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我刚才在附近转了转，发现那边有个废弃的灶台，或许能用来熬盐。”
林缚眼睛一亮：“太好了！”
他让小石头守着盐井，自己则和苏绾去清理灶台。
那灶台就在土堡门口不远处，是用土坯砌的，旁边还堆着些枯枝。
苏绾从怀里掏出火石，试着点了几次，火苗终于舔舐着干草，窜了起来。
“成了！”
苏绾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在晨光下，像朵绽开的花。
林缚看得有些失神，连忙移开目光，去搬用来熬盐的陶罐——那是他们从土堡里找到的，虽然有些破损，却还能用。
当第一缕青烟从土堡升起时，三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围坐在灶台边，看着陶罐里的盐水渐渐蒸发，眼神里都多了些东西。
“等熬出盐，我去附近村子换粮食。”
林缚说，“小石头，你熟悉周围，跟我一起去，帮我带路。”
“好！”
小石头用力点头。
“那我呢？”
苏绾问。
“你身子弱，留在堡里歇着，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些能用的东西。”
林缚看着她，“对了，你懂记账，正好帮我们记着盐和粮食的账。”
苏绾笑了：“看来我还挺有用的。”
林缚也笑了。
他看着陶罐里翻滚的盐水，又摸了摸怀里的青铜虎符，忽然觉得，这乱世，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
盐烟袅袅，在土堡上空盘旋，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信号，预示着新的开始。
而远处，官军的马蹄声似乎还在回荡，提醒着他们，平静只是暂时的，要想活下去，甚至想实现那个“天下大同”的梦，他们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