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在幽冥河畔炸开的刹那，白墨与沈砚冰同时后退三步。
半空中的太极玉佩仍在流转着莹润光泽，那些交织的金纹里仿佛藏着无数细碎的星子，顺着光痕簌簌坠落，落在两人肩头时化作微凉的光点，转瞬即逝。
“这玉佩...”沈砚冰抬手按住腰间重新归位的半块玉，指腹摩挲着边缘的“封”字，“家父临终前曾说，寒潭剑派的历任掌门都要保管好这半块玉，说它关乎一场三百年前的约定。”
白墨没接话，他正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迹。
方才那阵剧痛过后，饕餮印记竟诡异地淡了下去，只余下浅浅的青痕，像是皮肤下埋着一片将融未融的冰。
他指尖按在印记上，能感觉到那股陌生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起来，如同冬眠的蛇，在血脉深处吐着信子。
“先生还好吗？”
沈砚冰的声音带着关切，目光落在白墨染血的衣襟上，“我行囊里有金疮药，虽不比鬼医谷的灵药，却也能...不必了。”
白墨摆摆手，将散落的药草一一拾回药篓。
那株被他视作救命稻草的“九转还魂草”断了半片叶子，碧色的汁液在月光下泛着荧光。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药草小心裹进油纸——这是他耗费三年心血才在极北冰原寻得的灵草，本想用来炼制压制神魂分裂的丹药，如今看来，或许要提前派上别的用场了。
沈清辞缩在沈砚冰身后，怯生生地拽着师兄的衣袍。
这孩子的眼神总带着种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尤其是看向白墨的时候，像是受惊的幼鹿，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白墨注意到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珠子，珠子表面刻着细密的符文，与寒潭剑派的正统法器截然不同。
“沈掌门，”白墨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那串珠子上，“令师弟戴的可是‘锁魂珠’？”
沈砚冰脸色微变，下意识将沈清辞往身后拉了拉：“先生认得这法器？”
“略有耳闻。”
白墨弯腰将最后一株“幽冥草”放进药篓，“此珠是南疆蛊师用来禁锢怨灵的法器，寻常修士佩戴会损伤根基。
寒潭剑派作为名门正派，怎会让弟子...这是清辞的护身符。”
沈砚冰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几分生硬，“他自幼体弱，家父特意为他求来的，说是能挡灾避祸。”
白墨没再追问。
他能看到沈清辞脖颈处的皮肤下，有极淡的黑气顺着血管流动，与锁魂珠的符文隐隐呼应。
这不是挡灾避祸，更像是...以毒攻毒。
用怨灵的阴气压制体内更凶险的邪祟，倒是个剑走偏锋的法子，只是不知这孩子能撑到何时。
夜风突然转向，带来远处山林的腥气。
沈砚冰猛地拔剑，寒潭剑的剑身映着他冷冽的眼神：“有人来了。”
白墨迅速将《青囊尸解经》收入怀中，握紧了腰间的药王锄。
这柄看似普通的锄头实则是以万年玄铁混合龙骨锻造而成，锄刃上刻着“生死”二字，是师父留给他的法器，既能栽种灵药，也能劈开阴魂。
三道黑影从雾中窜出，落地时带起的劲风卷起满地曼珠沙华。
为首的黑衣人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雕刻着饕餮的纹样，双手各持一把弯曲的骨刃，骨刃上滴落的液体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小洞。
“鬼医谷的白墨？”
面具人开口，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交出《青囊尸解经》，饶你不死。”
白墨注意到他们袖口绣着的银色骷髅——那是“蚀骨门”的标志。
这个三年前突然崛起的魔修门派，以炼制尸蛊闻名，据说他们的门主能操控万尸，手段极其残忍。
“蚀骨门何时也成了天庭的走狗？”
白墨冷笑，药王锄在手中转了个圈，“是苏妄言派你们来的，还是...”话音未落，左侧的黑衣人突然化作一道黑影扑来，骨刃首取白墨心口。
沈砚冰的剑更快，寒潭剑带着凛冽的寒气横斩而出，剑气将黑影逼退三尺。
“白墨先生是我寒潭剑派的客人，谁敢动他？”
面具人发出低沉的笑：“寒潭剑派？
三百年前连诛仙阵都不敢靠近的缩头乌龟，也敢...闭嘴！”
沈砚冰的剑气陡然暴涨，周身的空气凝结出细碎的冰粒。
他脚尖点地，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寒潭剑在空中划出三道银色的弧线，每一道弧线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白墨趁机后退，将沈清辞护在身后。
他从药篓里取出三枚“爆炎符”，指尖灵力催动下，符纸发出橙红色的光。
“清辞，捂住耳朵。”
沈清辞却没动，他首勾勾地盯着面具人，嘴唇抿成一条首线，脖子上的锁魂珠突然变得滚烫，黑色的珠子透出淡淡的红光。
白墨心中一动——这孩子的反应太奇怪了，不像是害怕，反倒像是...认出了对方？
面具人躲过沈砚冰的剑气，骨刃突然抛出三枚黑色的珠子。
珠子落地炸裂，化作三只长着翅膀的毒虫，毒虫的复眼闪烁着绿光，扑向沈砚冰的面门。
“是蚀骨蛊！”
白墨迅速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紫色的药丸，“沈掌门，服下这个！”
沈砚冰反手接住药丸丢进嘴里，同时长剑横扫，剑气将毒虫劈成两半。
但断裂的虫尸突然爆开，黑色的粉末弥漫开来。
沈砚冰躲闪不及，右臂沾上少许粉末，瞬间起了一串水泡，水泡破裂后露出森白的骨头。
“好霸道的毒。”
沈砚冰皱眉，运转灵力压制毒素蔓延，却发现那粉末竟能吞噬灵力，所过之处皮肤迅速溃烂。
白墨从药篓里取出一株“冰晶草”，捏碎后将汁液抹在沈砚冰的伤口上。
碧色的汁液接触到黑色粉末，发出滋滋的响声，溃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暂时压制，要彻底解毒，得用‘龙须草’。”
“多谢。”
沈砚冰点头，重新握紧长剑，眼神却更加凝重。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运转开始滞涩，方才那蚀骨蛊的粉末，竟对剑修的灵力有特殊的腐蚀性。
面具人见状，再次抛出骨刃。
这一次骨刃在空中化作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都带着尖锐的倒钩，如同漫天飞蝗般罩向两人。
沈砚冰将寒潭剑横在身前，剑气形成一道银色的屏障，却在接触到碎片的瞬间被撕开无数小口。
“沈掌门，左后方！”
白墨突然提醒。
他看到沈砚冰的影子里，正伸出一只骨爪，骨爪上的指甲闪着幽光，显然是想偷袭。
沈砚冰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的同时，长剑反撩，将那只从影子里钻出的骨爪斩断。
黑色的血液喷溅在地上，发出刺鼻的气味。
“还有一个！”
白墨迅速从药篓里取出十二根银针，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掷出。
银针在空中划出银色的轨迹，精准地刺入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周身大穴。
那人闷哼一声从树上坠落，露出腰间挂着的令牌——令牌上刻着“截”字，正是截教的标志。
“果然是截教的人。”
白墨冷笑。
苏妄言作为天庭监察使，暗中却与截教勾结，看来通天教主重启封神榜的计划，比他想象的还要早。
面具人见势不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铃铛，铃铛摇动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幽冥河畔那些原本静止的尸体，竟再次睁开眼睛，眼窝中燃烧着绿色的火焰，缓缓站起身来。
“尸变！”
沈清辞突然尖叫，死死抱住白墨的腿，“他们...他们是昆仑墟的修士！”
白墨心中一凛。
这些尸体穿着的道袍，确实与昆仑墟的服饰相似。
看来寒潭剑派遭遇的伏击，并非偶然，而是截教早就布好的局，目的就是引他和沈砚冰出现。
“白墨先生，你带着清辞先走！”
沈砚冰的剑气变得更加凌厉，寒潭剑上凝结出厚厚的冰层，“我断后！”
“要走一起走。”
白墨将沈清辞抱起，同时从药篓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阵法。
“沈掌门，能再撑一炷香吗？”
沈砚冰一剑劈开扑来的尸体，冰层在剑身上寸寸碎裂：“一炷香，足够了！”
白墨不再犹豫，将符纸铺在地上，同时取出七枚不同颜色的药丸，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
他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在符纸中央，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起！”
符纸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七枚药丸同时爆开，化作七道不同颜色的光带，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阵法中心浮现出不周山的虚影，山巅的云雾中，隐约可见一座残破的石碑。
“快进来！”
白墨喊道。
沈砚冰一剑逼退面具人，迅速退回传送阵中。
面具人见状，发出愤怒的咆哮，骨刃带着黑色的雾气掷向传送阵。
就在骨刃即将落入阵法的瞬间，沈砚冰突然转身，将寒潭剑挡在身前。
骨刃与剑身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寒潭剑上的冰层瞬间碎裂，沈砚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沈掌门！”
白墨扶住他。
“别管我...”沈砚冰擦掉嘴角的血，眼神却异常明亮，“启动阵法！”
白墨不再迟疑，双手结印。
传送阵的光芒变得更加炽烈，将三人笼罩其中。
面具人的怒吼和尸群的嘶吼被光芒隔绝在外，变得越来越远。
在传送阵彻底关闭的前一刻，白墨看到面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沈清辞极为相似的脸。
而沈清辞在看到那张脸时，突然停止了哭泣，眼神变得空洞而茫然，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光芒彻底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幽冥河畔，只余下燃烧着绿火的尸群，和面具人手中那半块被剑气劈开的青铜令牌——令牌上的“截”字，正在缓缓消失，露出底下刻着的“天”字。
不周山的方向，雷云更加密集，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山巅那座残破的石碑。
石碑上模糊的字迹，在闪电中清晰了一瞬，正是那早己被遗忘的三个字：”诛仙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