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被墨蓝色的夜幕吞没。霓虹初上,车流如织,
汇成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河,从高楼林立的都市峡谷中穿梭而过。
苏晚站在君悦酒店顶楼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璀璨灯火,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今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房间里,
玫瑰花瓣铺满了地毯,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的清甜气息,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烛台,
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一切都被精心布置过,完美得如同杂志内页。
她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傅承璟不喜欢等待,他一向注重效率和时间观念,
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所以这三年来,她早已习惯精确计算好每一分钟,
确保自己永远出现在他需要的位置,以他最满意的状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信息,
来自傅承璟的特助赵铭。“太太,傅总临时有个重要应酬,可能会晚些到,请您稍等。
”苏晚指尖微顿,回复了一个“好”字。重要应酬。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
几乎看不出的自嘲。结婚纪念日的重要应酬,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三年,
这样的理由她听得太多,多到已经麻木。起初她也会失落,会追问,会抱着手机等到深夜。
但傅承璟的回应永远是冰冷的“忙”,或者干脆置之不理。久而久之,她便不再问了。
傅太太这个身份,光鲜亮丽,衣食无忧,代价是磨平所有棱角和期待,做一个合格的花瓶,
一个安静的影子。她转身走向衣帽间,打算换下身上这条为了纪念日特意订制的连衣裙。
丝绸的布料滑过皮肤,带着一丝凉意。就在她伸手去拉侧腰拉链时,动作猛地停住。她记得,
傅承璟今早出门时,系的是一条深蓝色领带。但刚才赵铭发来的信息背景图,
是在酒店某处走廊的抓拍,虽然模糊,却能看清傅承璟侧影,他衬衫领口微敞,
那条深蓝色领带不见了。一种荒谬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直觉攫住了她。君悦酒店,
正是他们今晚预定庆祝的地方。他所谓的“重要应酬”,也在同一家酒店?苏晚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巧合,
也许领带只是不小心弄丢了。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移动,她拿起手机和房卡,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顶楼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壁灯投下昏暗柔和的光晕。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只是凭着一种冥冥中的牵引往前走。直到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防火门后,
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谁被按在冰冷的墙壁上,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和暧昧的唇齿交缠声。
苏晚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一种冰冷的预感沿着脊椎爬升,让她四肢发麻。
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维持她傅太太最后的体面。但鬼使神差地,她向前挪了一小步,
透过那条狭窄的门缝,看了进去。防火通道里光线晦暗,
只有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但那光芒,足够照亮相拥的两个人。
男人高大的背影她熟悉到刻骨。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挺括的肩线,
正是她今早亲手为他整理好的那一套。他微微低着头,将一个娇小的身影完全笼罩在怀里,
手掌紧扣着女孩的后颈,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侵略性的姿势。女孩穿着一条嫩粉色的连衣裙,
踮着脚尖,手臂环着他的脖颈,热烈地回应着。苏晚清晰地看到,傅承璟微微侧头时,
脸颊上蹭上的一抹鲜艳口红印。那一刻,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听不到自己的呼吸,
听不到心跳,只有眼前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她的眼眶,
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用力搅动。痛吗?好像也不是痛。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将她这三年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假象,彻底击得粉碎。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里面的两人稍稍分开。傅承璟若有所觉,
猛地回头。视线穿过门缝,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
随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甚至连搂着女孩的手都没有立刻松开。那个女孩也转过头,
露出一张年轻、鲜活、带着几分羞怯和慌乱的脸。苏晚的目光落在女孩脸上,呼吸微微一滞。
像。真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眼尾微微上挑。
像极了……她曾经在傅承璟书房抽屉最深处,那张被珍藏的照片里的女孩。七年前,
不告而别,让他几乎发疯的初恋,江倩。傅承璟皱了皱眉,
似乎不满她的出现打扰了他的“雅兴”。他松开怀里的女孩,
随意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脸颊上的口红印,动作漫不经心,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慵懒。
他朝苏晚走来,步伐沉稳,没有丝毫被捉奸在场的狼狈。防火门被完全推开,
晦暗的光线流淌出来,与走廊明亮的灯光交织,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清的阴影。
他站定在苏晚面前,垂眸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怎么来了?
”苏晚没有回答,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个紧紧攥着衣角,忐忑不安的女孩身上。
傅承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了然,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堪称残忍的平静笑容。
“她叫林薇薇,”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苏晚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挑剔,
又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长得有几分像倩倩。”“呵,”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像是自嘲,又像是解释,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尤其是眼睛。你知道的,
我最近总是想起她。”你知道的。我最近总是想起她。轻飘飘的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针,
一根根扎进苏晚的耳膜,刺穿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原来她这三年的温柔体贴,
悉心照料,甚至放弃自我迎合他所有喜好的隐忍,都抵不过一个“长得有几分像”的替身。
原来她这个正牌夫人,在纪念日当天,在自家的酒店里,撞见丈夫出轨,
得到的不是一句道歉,而是一句“她长得像我的初恋”。多么可笑。
苏晚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寸寸碎裂,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喀嚓声。
但她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极其标准,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
甚至露出了八颗牙齿,是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最符合傅太太身份,最得体,
最无懈可击的笑容。她看着傅承璟,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是挺像的。
”她的声音平稳得出奇,没有一丝颤抖,更没有预料中的歇斯底里。
傅承璟似乎被她过于平静的反应弄得怔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探究。苏晚却没有再看他,也没有看那个叫林薇薇的女孩。
她只是微微颔首,像一个完美的、没有情绪的机器,然后转身,踩着柔软的地毯,
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稳稳地离开。背影挺直,步伐从容。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
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镜面轿厢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样子——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像是席卷着能吞噬一切的风暴。她靠着冰凉的轿厢壁,
缓缓抬起手,摸向自己的眼角。那里,光洁平滑,什么都没有。不像那个林薇薇,
也不像照片里的江倩,有着妩媚上扬的眼尾。傅承璟大概从未注意过,或者说,
从未有兴趣注意,她苏晚的眼睛是什么形状。电梯数字不断跳跃下降,失重感一阵阵传来。
苏晚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沉寂的冷。
她拿出手机,忽略掉屏幕上刚刚跳出来的,傅承璟发来的只有短短三个字“回去说”的信息,
直接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干练利落的女声:“晚晚?
纪念日快乐呀,怎么有空找我?不是正和你家傅总烛光晚餐呢?”苏晚深吸一口气,
语气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冰冷直截:“静雅,帮我联系你事务所最好的离婚律师。
”“对,现在。”---回到那个精心布置却已毫无意义的总统套房,
苏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玫瑰依旧娇艳,烛泪堆积,香槟的气泡早已散尽,
只剩下甜腻的余味悬浮在空气里,令人作呕。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
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冷白的屏幕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无视了傅承璟后来发来的几条带着明显不耐烦语气的信息,直接打开文档,
敲下了“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冷静、迅速,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财产分割,股权分配,婚后所得……一条条,一款款,清晰明确。
她对他名下的大部分财产没有兴趣,但属于她的,她一分也不会让。这三年,她扮演傅太太,
耗费的是她整个人生,不是一句“替身”就能轻易抹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份详尽的离婚协议书才最终成型。她点击打印,看着纸张一页页从打印机里吐出,
带着新鲜的墨香和机械的余温。她拿起笔,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苏晚”。
字迹清晰,有力,不再是为了迎合他喜好而练习的娟秀字体,
而是带着她骨子里原有的棱角和锋锐。刚放下笔,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傅承璟”的名字。她看了一眼,接起,按下录音键。“苏晚,你在闹什么?
”电话那头,傅承璟的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不加掩饰的怒意,“因为昨天那个女孩?
我说了,她只是长得像倩倩,我喝多了……”“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苏晚打断他,
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字吧。财产分割部分,我列出了明细,
如果你有异议,可以让你的律师联系我的律师。”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是傅承璟难以置信的,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你来真的?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傅总?”苏晚扯了扯嘴角。“苏晚!
”傅承璟的怒火似乎终于被点燃,“就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你要离婚?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足轻重?”苏晚轻声重复,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
“傅承璟,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江倩是重要的,其他所有人都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