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元年·汴京西市五更梆子响过三声,绸缎庄掌柜的惨叫声撕裂了汴京的晨雾。
巡夜更夫赶到时,正看见描金匾额"锦绣天成"西个字往下淌着血珠。
门缝里溢出的不是晨曦,而是泛着桃香的粉雾。
林绾绾被萧珩拎上马背时,残月还悬在鼓楼飞檐。
她裹着过大的玄色披风,闻到他衣襟间沉水香混着血腥的气息——昨夜汴水河畔的镜中幻象,此刻仍在视网膜上灼烧。
"死者是户部度支司主事。
"萧珩甩过染血的鱼符,铜牌背面刻着貔貅纹,"连续七夜,第七个。
"林绾绾借着街边灯笼细看鱼符,貔貅的眼睛突然转动。
她猛地撒手,铜牌落地竟发出婴啼般的声响。
萧珩陌刀出鞘三寸,刀光映出地面蜿蜒的血线——那血竟在青石板上绽出桃花形状。
绸缎庄内景象令她胃部痉挛。
掌柜的尸体端坐太师椅,双手各握一枝开满白花的桃枝,指缝间钻出的菌丝将眼球撑成球形。
最诡异的是尸体脖颈处缠绕的银线,细看竟是数百个微型铜钱串联而成,每个钱孔都穿着人发。
"桃李逢春煞。
"萧珩用刀尖挑起菌丝,断裂处渗出蓝血,"巫族傀儡术。
"林绾绾突然按住太阳穴。
当萧珩割断第三根菌丝时,她听见细密的私语声,仿佛万千蝼蚁在颅骨内啃噬。
尸体手中的桃枝无风自动,白花纷纷扬扬落在她肩头,每片花瓣都映出个模糊人脸。
"别看。
"玄色衣袖遮住视线,萧珩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温度,"这些是生魂。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赵元晦的金丝马靴踏过血泊,镶玉蹀躞带撞得银线叮当作响。
这位即将发动陈桥兵变的晋王,此刻正把玩着具尸傀的头颅,眼尾余光扫过林绾绾颈间玉珏。
"萧将军捡到宝了。
"他剖开头颅天灵盖,露出嵌在脑中的玉片,"昨夜子时,枢密院三位承旨同时暴毙。
你猜他们临终握着什么?
"萧珩的陌刀突然横在林绾绾颈前。
赵元晦笑声未落,刀锋己挑起她一缕发丝——发梢不知何时缠上了菌丝,末端连着的正是掌柜尸体的心脏。
"屏息!
"萧珩划破掌心将血抹在她唇上。
铁腥味冲入鼻腔的刹那,林绾绾看见真实可怖的景象:整间绸缎庄的梁柱都在渗出桃胶,每滴胶液里都裹着挣扎的生魂。
赵元晦带来的侍卫们脖颈后,赫然蠕动着蜈蚣状的玉珏碎片。
尸体突然暴起。
掌柜的眼球炸开,菌丝如毒蛇缠住林绾绾脚踝。
萧珩的陌刀斩落菌丝,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玉髓。
林绾绾胸前的残玉突然发烫,她鬼使神差地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幻境中见过的契丹咒文。
桃木供桌轰然炸裂,藏在暗格的青铜匣子滚落出来。
匣内黄绫上躺着的半块玉珏,与她颈间残玉拼合成完整圆璧。
赵元晦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他苦寻多年的"权"字烬玉。
南唐使驿顾清远烹茶的手极稳,鎏金银壶嘴倾出的水线在晨光中泛着虹彩。
林绾绾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骨笛,那笛子与昨夜刺客所用的一模一样。
"索得娘来忘却家,后园桃李不生花。
"南唐谋士将洒金笺推过案几,诗句旁画着并蒂莲枯萎的工笔画,"小周后近日总念这首诗。
"林绾绾颈后寒毛竖立。
铜镜倒影里,她的面容正与顾清远袖中滑出的画像重叠——画中人身着巫族祭袍,眉心朱砂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窗棂突然被风撞开,卷进的桃花瓣落在茶汤里,瞬间化作血滴。
"姑娘可知何为桃李咒杀?
"顾清远指尖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出星图,"每具尸体都是阵眼,七日后..."他忽然握住她手腕,茶匙尖端刺破皮肤,"汴京就会开满人面桃花。
"萧珩的陌刀破窗而入时,林绾绾看见惊心动魄的一幕:顾清远被斩断的右臂断面没有鲜血,只有蠕动的桃枝。
断臂在地上扭曲成"未央"二字,正是《霓裳羽衣曲》失传的末章名。
皇宫祭天台子夜星垂,萧珩的玄甲结满白霜。
林绾绾按着狂跳的太阳穴,看他在二十八星宿方位插下染血的桃木钉。
当最后一枚木钉没入亢金龙位时,怀中玉珏突然浮空,投射出的星图与顾清远所画完全重合。
"站到太微垣位。
"萧珩割开手腕,鲜血顺着青铜晷针流入凹槽,"巫族用七具尸体摆出贪狼吞天阵,今夜若不能..."话音未落,祭坛西周的青铜人俑突然睁眼。
它们额间的玉片与林绾绾的残玉共鸣,将她拽向阵眼处的血池。
萧珩的陌刀斩断青铜锁链,反手将她推上观星台。
林绾绾在颠簸中看见骇人景象——赵元晦的亲兵正在屠杀观天监的官员,每具尸体倒下,血池中就浮出一块玉珏碎片。
"接住!
"萧珩抛来的陌刀擦着她耳畔飞过,刀柄玉珏与她手中的残玉拼合完整。
血池沸腾的瞬间,林绾绾想起幻境中的咒语,对着北斗七星方位喊出那句契丹语:"苏鲁锭!
"玉珏迸发的金光中,浮现出巫族祭坛的全貌。
她终于看清阵眼处悬浮的青铜棺椁——里面躺着的,正是戴着金丝面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