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是颗麦芽糖女儿糖糖三岁那年，迷上了收集爸爸藏在饼干盒里的旧糖纸。
她总踮着脚把小椅子搬到展柜前，指着粉蓝小熊图案奶声奶气地问："爸爸，这是你给妈妈的第一颗糖吗？
"郑浩然正在厨房熬荔枝蜜，闻言笑着把女儿抱上灶台："对呀，那时候你妈妈还会凶巴巴地说再扔糖纸就告老师呢。
"糖糖伸手去摸锅沿的蜜珠，被李彬存眼疾手快拍开："小馋猫，烫！
"晚上给糖糖讲睡前故事，李彬存翻到本手工书，突然看见夹在里面的毕业照。
照片上郑浩然站在他身后，指尖悄悄勾着白衬衫下摆，阳光把两人影子叠成奇怪的形状。
糖糖指着照片里爸爸歪掉的第二颗扣子咯咯笑："爸爸的衣服又穿反啦！
"李彬存突然想起上周家长会，郑浩然穿着她熨好的衬衫去发言，结果中途被糖糖发现扣子系错了位。
台下家长们憋笑时，他还一本正经地举着荔枝蜜样品说："这是我们家改良品种，甜度和我爱人的笑容成正比。
""妈妈，你看！
"糖糖突然从枕头下摸出张皱巴巴的糖纸，正是郑浩然昨天塞给她的橘子糖包装。
背面用蜡笔画着三个牵手的小人，最小的那个骑在爸爸脖子上，手里举着颗歪歪扭扭的糖。
李彬存看着画里自己飘起来的头发，突然想起今早送糖糖去幼儿园时，郑浩然蹲在门口给她系鞋带，卫衣帽子又歪成了高中时的样子。
结婚十周年那天，郑浩然带着李彬存回了荔枝园。
当年的试验苗己经长成粗壮的果树，枝头挂满泛红的糯米糍。
他突然蒙上她的眼睛，牵着往老荔枝树走："学委，带你看样东西。
"树洞里不再是铁皮盒，而是个用玻璃罩罩住的旋转八音盒。
启动开关的瞬间，粉蓝小熊糖纸从顶部的缝隙缓缓飘落，像场迟来十年的糖纸雨。
李彬存看着空中飞舞的糖纸，突然想起高二那个被砸中脑袋的午后，少年探出身时白T恤鼓成的纸飞机形状。
"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
"郑浩然从背后圈住他，下巴搁在发顶，"高三那年你说想改良荔枝品种，我就偷偷在这棵树埋了许愿瓶。
"他指了指树根处露出的玻璃瓶，里面塞满了糖纸，最顶层是张泛黄的草稿纸——正是大学选修课上画的小熊糖罐图，旁边多了行钢笔字："等我们的荔枝蜜卖出去，就把糖纸雨搬进婚礼现场。
"夜风拂过，新一批荔枝花簌簌落下。
李彬存捡起片沾在郑浩然肩头的花瓣，突然想起上个月糖糖在幼儿园画的全家福：妈妈站在中间改作业，爸爸举着蜂箱追蜜蜂，而她自己坐在满是糖纸的云朵上。
糖糖上小学后，迷上了用爸爸的旧显微镜观察糖纸。
某天她突然举着载玻片冲进书房："妈妈快看！
小熊糖纸上有好多小太阳！
"李彬存凑近目镜，发现粉蓝渐变的包装纸上果然印着细密的太阳图案。
郑浩然端着水果盘进来时正好看见，突然笑出声："傻丫头，这是你爸当年特意挑的晴天牌糖果，就为了让你妈看见糖纸能想起晴天。
"周末全家去参观食品博物馆，在怀旧包装展区看到了同款小熊糖纸。
讲解员说这是二十年前的***版，设计灵感来自"青春期藏在课桌肚里的秘密"。
糖糖仰着脑袋问："爸爸，你的秘密是不是就是偷偷给妈妈塞糖呀？
"郑浩然蹲下来帮她理歪掉的蝴蝶结，阳光透过展厅玻璃照在他发间的几根银丝上。
"不止哦，"他刮了下女儿鼻尖，"还有高二物理课，你妈妈皱着眉看电路图时，我在草稿纸画了九十九个她的侧脸。
"李彬存看着展柜里陈列的糖纸，突然想起昨晚整理旧物时，在郑浩然大学课本里发现的便签："学委今天夸我实验报告写得清楚，开心得想把整罐麦芽糖都送他。
"便签边角还留着糖渍印，像朵永远不会凋谢的荔枝花。
退休后郑浩然在社区开了门"糖纸工艺"课，专门教孩子们用旧糖纸做标本。
李彬存常去旁听，看他戴着老花镜教小朋友们给糖纸分类，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那是大三帮他搬实验器材时被烧杯划的，如今成了孙女画爷爷时必画的"勇敢勋章"。
某天课上突然闯进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张皱巴巴的橘子糖纸喊："郑爷爷，这个小熊糖纸能换颗糖吗？
"李彬存看着糖纸上熟悉的折痕，突然想起高二那年自己不小心弄皱的第一张糖纸，后来被郑浩然偷偷压在物理课本里整整三年。
下课后郑浩然把她拉到教室角落，从抽屉里摸出颗水果硬糖："糖纸换糖是爷爷的老规矩，但这颗要送给最特别的小朋友。
"小女孩蹦跳着跑开后，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铁盒，里面是李彬存初中时用过的修正带，盖子上用铅笔刻着歪歪扭扭的"李"字。
"记得吗？
高二我借你的修正带，"他用指尖摩挲着刻痕，"其实里面藏了张纸条，写着我喜欢你。
"李彬存接过修正带，发现壳子内侧果然有褪色的铅笔印，突然想起毕业大扫除时，郑浩然红着脸从她抽屉里"捡"走修正带的样子。
金婚纪念日那天，全家人在荔枝园办了场露天茶会。
糖糖的女儿趴在老荔枝树下写观察日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极了当年教室里郑浩然偷偷画小人的声音。
李彬存坐在摇椅上翻看旧相册，突然掉出张泛黄的糖纸。
背面用钢笔写着两句没写完的诗："你眼里的光/比麦芽糖......"墨迹晕开的地方，是后来补上的"还甜"两个字，却被郑浩然涂改成了"还能甜一辈子"。
"在看什么呢，学委？
"郑浩然端着荔枝蜜茶走过来，白发梳得整整齐齐，第二颗扣子却又系歪了。
他在摇椅旁蹲下，像年轻时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轻轻握住李彬存布满皱纹的手。
远处孙女突然指着天空喊："爷爷快看！
糖纸云！
"只见粉蓝渐变的云朵飘过荔枝树梢，阳光穿过云层，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极了高二那年他偷偷画在草稿纸上的牵手小人。
李彬存看着身边笑得像个孩子的丈夫，突然想起第一次被糖纸砸中脑袋的午后。
原来有些相遇，从一片小熊图案的糖纸开始，就注定要把平凡的日子，熬成罐永远不会融化的麦芽糖。
而那些藏在糖纸纹路里的心动，经过岁月蒸煮，早己变成了挂在嘴角、甜到心底的回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