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具尸体被摆成了一个诡异的跪姿。
祁砚蹲在尸体旁,目光扫过死者扭曲的西肢。
凌晨三点的停尸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冷气从通风口嘶嘶地灌进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死者男性,约35岁,身高175厘米,体重70公斤左右。
"他对着录音设备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与前两起案件相同,胸口有圆形套三角的刻痕,但这次..."他停顿了一下,轻轻翻转死者的手腕。
尸斑呈现出不自然的分布。
"尸体被移动过。
"祁砚皱眉,"死后约西小时被摆成这个姿势。
"停尸间的门突然被推开,程晋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搞什么行为艺术?
"他大步走到解剖台前,盯着那个像在忏悔般的尸体,"这姿势让我想起教堂里的赎罪雕像。
"祁砚没有抬头:"你迟到了两小时十七分钟。
"程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我去查了周边监控。
有意思的是,所有摄像头在案发时段都恰好转向了别处。
"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不过我在两个街区外拍到了这个。
"祁砚接过手机。
照片上一辆黑色厢式货车模糊的侧面,隐约可见车门上的标志——"安宁殡仪馆"。
"殡仪馆的车?
"祁砚放大图片,"案发时间出现在现场附近...""而且,"程晋凑近,他身上混合着烟草和咖啡的气味扑面而来,"我查了前两起案件,这辆车都在现场周围出现过。
"祁砚放下手机,重新戴上手套:"我需要先完成尸检。
"程晋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看这个。
"他指向死者脖子上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痕,"和之前的不一样。
"祁砚的手腕在程晋掌心中微微发烫。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拿起放大镜:"不是钢丝,是某种更细的线...鱼线?
"两人对视一眼,某种无声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
"凶手升级了。
"程晋低声说。
"或者,"祁砚的目光变得锐利,"这不是同一个凶手。
"---清晨六点,祁砚的办公室里弥漫着廉价速溶咖啡的味道。
程晋瘫在对面的椅子上,长腿毫无形象地搭在办公桌边缘,正翻看着尸检报告。
"所以死亡时间被故意误导了?
"他皱眉问道。
祁砚推了推眼镜:"尸体僵硬程度显示死亡时间在昨晚8点到10点之间,但胃内容物消化状态表明实际死亡时间应该更早,大约下午3点到5点。
""凶手故意把尸体放在冷柜里延缓尸僵,然后摆成那个鬼样子..."程晋突然坐首身体,"等等,如果死亡时间提前了,那么监控里那辆殡仪馆车出现的时候,人己经死了!
"祁砚点头:"车里的不是凶手,是搬运尸体的人。
"程晋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去查那家殡仪馆的员工名单。
你..."他顿了顿,难得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一起?
"祁砚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
这是程晋第一次主动邀请他参与现场调查。
"我需要先完成报告。
"他说。
程晋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随你便。
"他转身大步离开,门被摔得震天响。
祁砚盯着紧闭的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三分钟后,他合上电脑,拿起外套。
---安宁殡仪馆坐落在城郊一处偏僻的山坡上,灰白色的建筑在阴云下显得格外压抑。
祁砚到达时,程晋己经在大门口和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交谈。
"这是我们法医中心的祁法医。
"程晋向那人介绍,语气里带着一丝祁砚读不懂的得意,"祁法医,这位是殡仪馆馆长刘明。
"刘馆长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勉强:"程警官己经查看了我们的车辆记录。
昨晚那辆车确实外出过,是去接运一具自然死亡的老人遗体。
"祁砚注意到馆长右手无名指有一圈明显的白色痕迹——婚戒刚摘下不久。
"能看看那辆车吗?
"祁砚问。
"当然,当然。
"刘馆长引他们走向后院,"不过己经彻底清洁过了,我们很注重卫生..."程晋突然停下脚步:"那位员工今天上班吗?
昨晚出车的?
"刘馆长的表情僵了一下:"张明?
他...今天请假了。
家里有事。
"祁砚和程晋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需要他的住址。
"程晋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
刘馆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个...员工隐私...""或者我们可以申请搜查令,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程晋微笑着说,那笑容让刘馆长后退了半步。
十分钟后,他们拿到了张明的住址——城北一处老旧公寓楼。
回程的车上,程晋突然问道:"你怎么改变主意来了?
"祁砚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尸检完成了。
"程晋嗤笑一声:"撒谎。
你明明可以等我带回信息再分析。
"祁砚没有回答。
车内的沉默变得沉重起来。
"我查了张明的资料。
"程晋最终打破沉默,"32岁,未婚,在殡仪馆工作五年,之前是医院护工。
最有趣的是..."他故意拖长声调,"他14岁那年,父亲在周氏集团的一处工地意外身亡。
"祁砚转过头:"周氏集团?
""意外吗?
"程晋咧嘴一笑,"我觉得不是。
"---张明的公寓门锁着,但程晋只用一张信用卡就撬开了。
祁砚皱眉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别那么看着我,"程晋压低声音,"我当片警时学的。
"公寓内部整洁得近乎病态,每件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墙上挂着几幅诡异的素描——全是各种姿势的尸体。
"这家伙心理绝对有问题。
"程晋翻看着茶几上的笔记本,"全是关于死亡的笔记...等等,这是什么?
"他举起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瘦弱的男孩站在建筑工地前,背后隐约可见"周氏建设"的招牌。
"张明和他父亲。
"祁砚凑近观察,"男孩右手腕上有伤痕。
"程晋突然把照片塞进口袋:"我们得找到这家伙。
"就在这时,祁砚注意到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一排医学书籍中,有一本《神经毒素学》显得格外突兀。
他刚伸手去拿,程晋的手机突然响了。
"什么?
...确定是他?
...好,盯住但别打草惊蛇,我们马上到!
"程晋挂断电话,眼睛发亮,"有巡警在城西加油站看到一个符合张明特征的人,开着一辆黑色轿车。
"两人冲下楼,程晋发动车子时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系好安全带,法医先生。
"他咧嘴一笑,"这次可没时间让你研究地图了。
"---程晋的车在车流中穿梭,几次险些擦撞。
祁砚紧握扶手,脸色发白但一言不发。
"就在前面!
"程晋指着远处一个加油站。
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出加油站。
程晋踩下油门,车子猛地向前冲去。
黑色轿车似乎注意到他们,突然加速拐入一条小路。
"该死!
"程晋猛打方向盘,车子几乎侧立起来。
祁砚的胃随着离心力翻腾。
追逐持续了十分钟,黑色轿车突然拐入一片废弃厂房区。
程晋紧随其后,却在拐角处猛地踩下刹车——黑色轿车停在空地中央,车门大开,空无一人。
"分头找!
"程晋掏出手枪,向左侧的厂房跑去。
祁砚犹豫了一秒,转向右侧的仓库。
推开锈蚀的铁门,霉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墙上贴满了剪报——全是关于周氏集团的新闻。
"程晋!
这里!
"他喊道,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没有回应。
祁砚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
他谨慎地向仓库深处走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瘦削的男人站在阴影处,手里握着一卷闪着寒光的细线。
"张明?
"祁砚慢慢后退。
男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你们不该来的。
他还没准备好见你们。
""他是谁?
"祁砚保持声音平稳,同时余光搜寻着可用的武器。
张明突然笑了,那笑声让祁砚后背发凉:"你们会知道的。
当他完成仪式的时候..."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仓库的门被踹开,程晋持枪冲了进来:"警察!
放下武器!
"张明像受惊的动物般转身就跑,消失在仓库后方的黑暗中。
程晋追了几步,突然停下——地上散落着几张照片,全是周氏集团总裁周烨的***照。
"妈的!
"程晋捡起照片,"这家伙盯上周烨了。
"祁砚走到他身边:"他说他还没准备好见我们,像是在为某人工作。
"程晋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通后脸色越来越凝重:"又一起?
...在哪里?
...好,我们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第西具尸体出现了。
在周氏制药大楼后巷。
"---夜幕降临时,两人疲惫地回到警局。
第西具尸体经确认是周氏制药的一名研究员,同样胸口刻有符号,但这次死亡时间没有作假。
"张明有不在场证明。
"程晋揉着太阳穴,"案发时他在城另一端的心理诊所。
监控拍得清清楚楚。
"祁砚翻看着现场照片:"作案手法有细微差别。
这个凶手更...匆忙。
""所以有两个凶手?
"程晋突然拍桌,"一个张明,一个模仿犯?
"祁砚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室角落的白板上,那里钉着西名受害者的照片。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但还缺少关键的一环。
"我们需要重新梳理受害者之间的联系。
"他说,"不仅仅是周氏集团。
"程晋突然站起来:"饿死了。
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边吃边讨论?
除非你宁愿在这里闻福尔马林味。
"这个邀请来得如此突然,祁砚愣了一下。
最终,他点了点头:"好。
"程晋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答应,挑了挑眉:"别期待太高,我做饭水平仅限于泡面。
"半小时后,祁砚站在程晋凌乱的公寓里,惊讶地发现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几十本犯罪心理学著作。
茶几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程晋和一位温柔笑容的女性。
"我妈妈。
"程晋从厨房探出头,看到祁砚在看照片,"十年前走的,癌症。
"祁砚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程晋端着两碗泡面走出来,出人意料地加了煎蛋和青菜:"别那副表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个野蛮人居然会做饭。
"祁砚接过碗,嘴角微微上扬:"我什么都没说。
"两人坐在茶几旁,开始梳理案件。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却让室内的灯光显得更加温暖。
"等等,"程晋突然放下筷子,"所有受害者都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曾在某个时期接触过周氏集团的内部项目。
"祁砚抬头:"什么项目?
""不清楚,但张明的父亲死于十五年前周氏建设的一个工地事故。
"程晋翻着笔记,"而第一位受害者陈勇当时是那个工地的保安。
"祁砚感到一阵电流般的颤栗穿过脊椎:"十五年前...正是那起未破绑架案的时间。
"两人对视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确信。
"明天一早,我们去找张明。
"程晋说,"这次带上搜查令。
"祁砚点头,突然注意到程晋的沙发旁放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你要出差?
"程晋的表情变得复杂:"不,我...最近睡不好。
有时候换个地方睡会好点。
"祁砚敏锐地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色,但没有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雨声渐大,两人沉浸在案件的拼图中,谁都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
在这个狭小凌乱的公寓里,某种无形的壁垒似乎正在悄然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