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陈河攥着青铜鼎耳,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周怀山扔来的铝制酒壶在座椅下滚动,发出空荡荡的声响。
后视镜里,他的瞳孔边缘泛着金红,像是熔岩在漆黑的夜幕上烫出的裂痕。
"过了鹰嘴崖,就是749局的联络站。
"周怀山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仪表盘上敲出某种暗号般的节奏,"地渊门在各大军区都安插了人,只有那里还算干净。
"陈河刚要开口,车灯扫过前方弯道时,突然照见个佝偻的人影站在路中央。
那人穿着藏青色对襟衫,左手提着盏白灯笼,右手握着把锈迹斑斑的铜剪刀——是三天前被批斗的李瞎子!
"闭眼!
"周怀山猛打方向盘。
吉普车撞断护栏的瞬间,陈河看见李瞎子的眼窝里钻出两条黑蜈蚣,灯笼里的烛火骤然变成幽绿色。
车身腾空的刹那,他听见地底传来熟悉的低吼,仿佛那条被金链锁住的煞气黑龙正在挣扎。
冰冷的河水灌进鼻腔时,陈河本能地屏住呼吸。
吉普车在暗河中翻腾,仪表盘的荧光映出周怀山狰狞的面容——他的右眼罩不知何时脱落,露出黑洞洞的眼窝,里面爬满细小的符咒。
"抓住!
"周怀山抛来根登山绳,另一端系着个青铜罗盘。
陈河刚抓住罗盘,就感觉掌心传来灼痛,那些蛛网般的黑纹竟顺着血管爬上罗盘表面,与上面的二十八星宿图案交织成新的符咒。
暗河突然掀起漩涡。
陈河被卷入水底,看见成群的苍白人影从河床淤泥中升起。
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每个人左手无名指都戴着翡翠扳指——和浮棺中男尸手上的如出一辙。
最前方的人影突然清晰起来,竟是林红梅!
她脖颈上的伤疤裂开,钻出团黑雾凝成婴儿模样。
"陈工..."林红梅的嘴没有动,声音却首接钻进陈河脑海,"老支书把我献给了山神..."她举起右手,掌心的黑纹与陈河的一模一样,"我们都是祭品..."陈河胸口的青铜鼎耳突然发烫,将周遭的河水蒸出气泡。
那些苍白人影发出凄厉的哀嚎,化作黑气钻入鼎耳纹路。
陈河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看到父亲站在河底,脚下踩着巨大的青铜鼎,鼎身刻满与笔记本相同的镇煞符。
"九鼎镇九州..."父亲的声音带着回响,"你手里的鼎耳是豫州鼎的残片,地渊门要集齐九鼎残片打开归墟之门..."突然有只手抓住陈河的后领。
周怀山浑身湿透,独眼里跳动着疯狂的光:"醒醒!
这是地渊门的幻境!
"他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青铜罗盘上。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河底某处。
陈河顺着指引望去,河床淤泥中半掩着具石棺。
棺盖上刻着九头蛇缠绕弯月的图腾,与地渊门徒胸前的金徽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石棺西周散落着新鲜的人体残肢,断口处爬满细小的黑虫。
"这才是真正的山神娶亲。
"周怀山的声音发颤,"地渊门每月十五往暗河送活祭,用生魂喂养煞气..."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混着黑色颗粒,"我中了尸毒,撑不了多久。
你必须打开石棺,里面有克制地渊门的东西..."陈河游近石棺,发现棺盖缝隙间卡着缕红布——和祠堂房梁上挂鼠尸的红布一模一样。
他用力推开棺盖的瞬间,暗河突然静止,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棺内躺着具女尸。
她穿着六十年代的列宁装,胸前别着毛主席像章,左手却戴着枚翡翠扳指。
陈河的血液瞬间凝固——女尸的面容,竟与他在父亲照片上见过的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不可能..."陈河伸手去碰女尸的脸,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女尸突然睁开眼,瞳孔是纯粹的金色:"快走!
他们在你身上种了引煞符!
"暗河重新开始流动,比之前湍急十倍。
陈河被水流冲得撞向石棺,青铜鼎耳脱手飞出。
女尸的右手突然抬起,抓住鼎耳的瞬间,整个石棺迸发出刺目金光。
陈河看见女尸的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与父亲笔记本上的镇煞符同出一源。
"走!
"女尸的声音变成双重音调,既有母亲的温柔,又带着某种非人的空灵,"去昆仑墟找张天师后人..."她的身体开始融化,化作金色液体注入青铜鼎耳,"记住,不要相信任何..."爆炸的气浪将陈河掀出水面。
他重重摔在河滩上,手中的青铜鼎耳滚落在地,表面多出条裂痕,里面渗出暗金色的液体。
周怀山趴在不远处,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手里紧攥着半张焦黄的符纸。
"那是你母亲?
"周怀山咳着血笑,"难怪地渊门要屠陈家...你们祖上根本不是考古学家..."他突然抽搐起来,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快...用镇煞符...给我个痛快..."陈河颤抖着翻开浸湿的笔记本。
父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煞气入心,当以天雷焚之..."他咬破手指,在周怀山胸口画出复杂的符咒。
最后一笔落下时,乌云中劈下道闪电,周怀山的身体在雷光中化为灰烬,只剩枚青铜钥匙叮当落地。
钥匙表面刻着行小字:"749局绝密档案室,甲-03。
"远处传来犬吠。
陈河抓起钥匙和鼎耳钻进山林,背后的伤口不断渗出黑血。
他知道自己正变成某种容器,既能镇压煞气,也会吸引更多地渊门的追杀。
母亲的脸和女尸的面容在脑海中重叠,父亲笔记本里缺失的页码突然有了答案——二十年前那场考古根本不是发掘殷墟,而是奉命封印某处归墟之门。
黎明时分,陈河在山洞深处发现堵刻满符咒的石墙。
墙上的九头蛇图腾被利器划破,裂缝中渗出腥臭的黑雾。
他触摸墙面的瞬间,掌心的黑纹突然暴长,青铜鼎耳发出嗡鸣,裂缝中竟传出父亲的呼唤:"河儿...把鼎耳放进凹槽..."陈河后退半步。
石墙上的符咒开始蠕动,化作无数小蛇扑来。
他挥动笔记本抵挡,符咒金光与黑蛇相撞迸出火花。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老支书沙哑的嘶吼:"他在这儿!
放尸猫!
"绝境中,陈河瞥见石墙角落的凹槽形状与鼎耳完全契合。
他咬牙将鼎耳按进去,石墙轰然洞开,露出条向下的石阶。
阴风裹着血腥味涌出,隐约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
陈河滚进密道时,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最后回头一瞥,他看见老支书的手下被黑雾缠住,皮肉如蜡般融化,而石墙上的符咒正贪婪地吸食着血肉。
密道在他身后闭合,青铜鼎耳自动飞回手中,表面多了道血痕。
石阶尽头是座汉代风格的地宫。
穹顶上镶嵌着夜明珠,排列成紫微垣星图。
地宫中央立着九尊青铜鼎,其中八尊己经碎裂,唯有正中那尊完好无损——正是父亲照片上黄河清淤出现的那尊豫州鼎!
鼎前跪着具身披铠甲的骷髅,双手捧着的玉笏上刻满朱砂符咒。
陈河走近时,骷髅突然抬头,下颌张合发出金石之音:"陈氏后人,尔可知罪?
"陈河浑身僵硬。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鼎身上扭曲变形,掌心的黑纹爬上脖颈,在皮肤下游走如活物。
豫州鼎突然震动,鼎口喷出黑气凝聚成父亲的模样,只是双眼赤红,面目狰狞。
"爹?
""快走!
"幻影痛苦地抱头,"他们在鼎里下了咒...我镇不住了..."黑气突然化作利箭射来。
陈河翻滚躲避,玉笏被箭气击碎,露出里面卷着的帛书。
帛书上的字迹让陈河如坠冰窟:"洪武三十一年,陈氏先祖私启归墟,致煞气泄露。
刘伯温以九鼎重封,令陈氏世代镇守..."最后一行朱砂批注触目惊心:"1958年陈启明再度破封,地渊门现世,万煞将出..."洞顶开始坍塌。
陈河抱着帛书冲向侧室,看见墙上挂着幅明代古画——画中将军竟与地宫骷髅一模一样,题款写着:"昭信校尉陈元礼镇煞图"。
画角隐约有行小字:"归墟开,九鼎隐,唯禹王血可..."突然有只手搭上肩膀。
陈河转身看见个穿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手持的桃木剑上刻着"龙虎山"三字。
"贫道张清远,"老者目光如电,"陈居士身上的煞毒己入膏肓,若想活命,需随我去昆仑墟。
"地宫剧烈震动,豫州鼎中传出野兽般的咆哮。
陈河握紧青铜鼎耳,知道这个选择将改变一切——是成为镇煞的容器,还是化身灭世的凶器,都在他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