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浸了冰水的棉花,裹在身上又冷又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湿滑的棉花上,脚下时不时传来 “咯吱” 的轻响,像是踩碎了什么脆生生的东西。
张仔仔攥着桃木梳的手心全是汗,梳齿硌得掌心生疼,可他不敢松劲 —— 爷爷的账本还揣在怀里,那本泛着寒气的册子像个定时炸弹,时刻提醒他倒计时还在走。
“咚 —— 咚 ——”远处突然传来钟响,声音沉闷得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每响一声,周围的雾就浓一分。
张仔仔抬头往前看,原本模糊的人影突然清晰了些 —— 李建国还跟在他身后三米远的地方,白色尸袋上的血渍在雾里泛着暗褐色,歪着的脑袋偶尔会 “咔嗒” 响一下,像是颈椎随时会断掉。
“小伙子,走快点。”
李建国的声音贴着耳朵飘过来,带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刺鼻味,“王淑芬最讨厌等人,上次有个送纸扎的,晚了五分钟,你猜怎么着?”
张仔仔没敢接话,他怕一开口,牙齿就会控制不住地打颤。
可李建国像是没打算放过他,又慢悠悠地补了句:“那送纸扎的,第二天被人发现在纺织厂的老井里,手里还攥着没送完的纸人,眼珠子…… 没了。”
最后两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张仔仔却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凉气,顺着脊椎往上爬,首钻后脑勺。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路变了 —— 原本是水泥地的巷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路边还多了些半埋在土里的墓碑,碑上的字被青苔盖着,只能隐约看到 “民国光绪” 之类的年份。
“别往左边走!”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像是用指甲刮玻璃。
张仔仔猛地停脚,才发现自己差点踩进左边一个黑漆漆的土坑 —— 坑里堆着些破烂的棺材板,还飘着一股腐木混合着尸臭的味道,几只白花花的虫子正从棺材缝里爬出来,看得他胃里一阵翻涌。
他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雾里站着个穿灰色短打的男人,个子不高,佝偻着背,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举着个纸糊的灯笼,灯笼里的火是青绿色的,照得男人的脸一片惨白。
最让张仔仔头皮发麻的是,男人的右手只有两根手指,光秃秃的指根处结着黑褐色的痂,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掉的。
“你是谁?”
张仔仔握紧桃木梳,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 这男人身上没有活人的气,和李建国一样,是个鬼。
“别紧张,我是‘引路的’。”
男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黄澄澄的牙,“老城区这一片的雾,都是‘脏东西’聚的,你要是瞎走,走三天三夜都到不了纺织厂,还得把命搭在这儿。”
他晃了晃手里的青绿灯笼,灯笼光扫过的地方,浓雾竟散开了一条窄窄的路,路上还铺着一层细碎的纸钱,像是特意为谁指引方向。
李建国在后面 “哼” 了一声,却没反驳,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男人的话。
张仔仔盯着男人空荡荡的左手,突然想起爷爷账本里夹着的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老城区引路鬼,姓赵,少三指,喜食桂花糕,可托其带路,勿提‘井’字。”
“赵…… 赵大哥?”
张仔仔试探着喊了一声,手悄悄摸向口袋 —— 早上出门时,他顺手装了块奶奶做的桂花糕,原本是打算当晚饭的,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
赵姓男人的眼睛亮了亮,青绿色的灯笼光映在他眼里,像是两团鬼火:“你认识我?”
“我爷爷…… 以前跟我提过您。”
张仔仔把桂花糕从口袋里拿出来,递了过去,“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桂花糕还带着点温度,赵姓男人接过去的时候,手指碰到张仔仔的手心,冷得像冰。
他三口两口就把桂花糕吞了下去,连纸都没撕,吃完还舔了舔嘴唇,短打的衣襟上沾了些糕粉,在青绿灯笼下泛着白。
“算你懂规矩。”
赵姓男人拍了拍张仔仔的肩膀,那只只有两根手指的手拍在肩上,沉得像块石头,“走,我带你去纺织厂,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 王淑芬的怨气,到了凌晨一点会更重。”
张仔仔跟着赵姓男人往窄路上走,李建国依旧跟在后面,只是距离又远了些,像是在刻意避开赵姓男人。
雾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路边的墓碑 “呜呜” 响,像是有人在哭。
张仔仔走得小心翼翼,眼睛盯着脚下的纸钱路,不敢乱看 —— 他怕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小伙子,你爷爷的青铜马甲,是个好东西。”
赵姓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能挡小鬼子的缠扰,还能让你看见‘路’,可惜啊……可惜什么?”
张仔仔追问。
赵姓男人却闭了嘴,只是摇了摇头,青绿灯笼的光晃了晃,照在前面的浓雾里,竟隐约显出一栋破旧的楼房轮廓 —— 墙皮掉得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玻璃碎得只剩框架,楼顶上还挂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上面能看清 “纺织厂宿舍楼” 五个字。
终于到了。
张仔仔心里松了口气,可刚走近,就听到楼里传来 “哗啦哗啦” 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梳头。
那声音从三楼传下来,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女人的低吟,听得人心里发毛。
“302 室,在三楼最东边。”
赵姓男人停下脚步,灯笼光指了指三楼的一个窗口,“记住规则,别对视,别说话,梳满三十六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警告:“进去后,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还有,那屋里可能不止王淑芬一个,要是看到不该看的…… 就当没看见。”
张仔仔点了点头,攥紧桃木梳,抬脚往宿舍楼里走。
楼门是虚掩着的,推开的时候发出 “吱呀” 的刺耳声,像是要散架似的。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照得墙上的涂鸦一片模糊 —— 有歪歪扭扭的 “救命”,还有用血画的叉,看得他心脏狂跳。
刚上到二楼,就听到身后传来 “咚” 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张仔仔想起赵姓男人的话,没敢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可那声音却跟了上来,“咚、咚、咚” 地响,越来越近,像是有人在后面追着他跑。
他咬着牙往三楼冲,终于看到了 302 室的门 —— 门是开着的,里面黑漆漆的,梳头的声音更清晰了,还夹杂着女人的叹息:“我的梳子…… 怎么还没送来啊……”张仔仔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 “啪” 地一声关上了,屋里的梳头声突然停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你来了。”
女人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黏糊糊的,和之前在寿衣店玻璃倒影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张仔仔低着头,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站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鞋尖上还滴着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梳子呢?”
女人又问,声音里多了些不耐烦。
张仔仔把桃木梳递了过去,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一只冰冷的手接过了梳子,他能感觉到那只手的指甲很长,划过他的手心,留下几道冰凉的痕迹。
“帮我梳头。”
女人的声音凑到他耳边,带着一股水草的腥气,“从头顶梳到发尾,梳满三十六下,少一下,你就留下陪我。”
张仔仔的手僵在原地,他能感觉到女人的头发垂了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湿漉漉的,冰凉刺骨。
他抬起手,颤抖着握住女人的头发,刚把桃木梳梳进发丝里,就听到女人突然问:“小伙子,你看我今天穿的碎花衫,好看吗?”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想起规则第二条 —— 不可与收件人对视,无论她问什么,都不能回答。
他咬紧牙关,没说话,只是加快了梳头的速度。
桃木梳划过发丝,发出 “沙沙” 的声音,每梳一下,他就数一个数:“一、二、三……”可女人像是没打算放过他,又接着问,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贴在他的耳朵上:“你爷爷是不是告诉你,我走得冤?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我死的时候,头发还没梳完呢…… 你看,我的头发是不是很长?”
“你抬头看看我啊…… 就一眼,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肩膀开始发抖,头发上的水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冷得像冰。
张仔仔的头皮发麻,眼前的黑影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女人衣服上的碎花图案 —— 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是被血泡过。
他强忍着抬头的冲动,手里的桃木梳不停地梳着,数到 “三十五” 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梳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像是勾住了头发里的硬物。
“怎么停了?”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带着一股戾气,“还差一下!
你是不是不想梳了?”
张仔仔心里一慌,用力扯了扯桃木梳,只听 “咔哒” 一声,梳子从头发里扯了出来,带出了一样东西 —— 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还缠着几根黑色的长发,戒指的内侧,刻着一个 “张” 字。
这个戒指…… 是爷爷的!
他的脑子 “嗡” 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刺穿耳膜:“是他!
是他把我的梳子藏起来的!
是他害我死不瞑目!”
屋里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张仔仔感觉有无数双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往两边扯。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只见女人的头发缠在了他的手腕上,越缠越紧,像是要把他的骨头勒断。
“你爷爷欠我的,你替他还!”
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嘶吼,“你抬头看看我!
我要让你看看,我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张仔仔的脖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强迫着他往上抬。
他能感觉到女人的脸越来越近,那双没有眼球的黑洞洞的窟窿,正对着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账本突然发烫,爷爷留下的青铜纽扣马甲也传来一股暖流,顺着肩膀流到胳膊上。
缠在他手腕上的头发瞬间松了,屋里的戾气也消散了些。
他趁机低下头,手里的桃木梳猛地往地上一砸,大喊一声:“三十六下!
梳完了!”
“哗啦 ——”桃木梳砸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屋里的尖叫声突然停了,所有的冰冷触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张仔仔喘着粗气,抬头看向面前,女人的身影己经不见了,只有地上那滩水渍还在,旁边放着那枚刻着 “张” 字的戒指。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订单界面弹出一行绿色的字:任务完成,奖励:王淑芬的执念碎片 x1,镇魂钉 x1。
他刚松了口气,就听到门外传来 “咚、咚、咚” 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赵姓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小伙子!
快出来!
‘它们’被惊动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仔仔捡起地上的戒指和镇魂钉,揣进怀里,转身就往门口跑。
刚拉开门,就看到赵姓男人举着青绿灯笼站在楼道里,脸色惨白,左手死死地捂着裤兜,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快走!”
赵姓男人拉着他的胳膊就往楼下跑,“王淑芬的怨气惊动了楼里的其他‘东西’,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楼道里的 “咚” 声越来越响,还多了些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无数个 “东西” 在后面追着他们跑。
张仔仔回头看了一眼,只见 302 室的门口站着一群模糊的人影,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慢慢挪动。
他不敢再看,跟着赵姓男人往楼下冲。
刚跑出宿舍楼,就看到李建国站在雾里,手里拿着一个纸糊的灯笼,灯笼里的火是红色的,照得他那张歪着的脸格外诡异。
“梳子送完了?”
李建国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笑意,“那我的‘报酬’,你该给我了吧?”
张仔仔一愣,还没明白过来,就看到李建国的手伸向了他的口袋 —— 那里放着爷爷留下的镇魂钉。
“这东西,对我有用。”
李建国的手指碰到了镇魂钉,发出 “滋啦” 的声响,像是烧红的铁碰到了冰,“你爷爷欠我的,也该还了。”
张仔仔猛地后退一步,握紧了口袋里的镇魂钉。
他看着李建国那张扭曲的脸,突然想起爷爷账本里的一句话:“太平间的李建国,死于车祸,却丢了三样东西:舌头、眼睛,还有一颗‘心’。”
雾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宿舍楼里的 “东西” 己经追了出来,赵姓男人的青绿灯笼也开始闪烁,像是随时会熄灭。
张仔仔知道,他又陷入了新的危机 —— 而这一次,他面对的,可能不止一个厉鬼。